陈逸飞呆立在原地。
他的视线落在脚边那些散落的构装体零件上，每一个切口都平滑如镜，在熔炉的火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没有暴力破坏后的扭曲变形，没有能量过载导致的焦痕，甚至连内部那些脆弱的魔能传导线路都完好无损。
这不是战斗。
这是手术。
“让我看看……”
一个围观的矮人工匠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一块核心零件。他掏出放大镜仔细观察切口，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光滑的表面。
“这切割精度……误差不超过0.01毫米。”
另一个工匠接过话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而且你们看这些连接卡扣，全都是在最佳受力点分离的，零件可以直接回收再利用。”
“我算了一下，”一个戴着单片眼镜的老工匠推了推镜框,“这种拆解方式的零件回收率……至少在95%以上。”
人群爆发出一阵低呼。
传统锻造流派对付构装体的方式，是用高温熔炼或者重锤砸碎，能回收30%的材料就算技术精湛了。
而眼前这个结果，是十倍的差距。
陈逸飞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自己最熟悉的能量转换器残骸。这是构装体的核心部件之一，内部结构极其复杂，传统方法根本不敢硬拆，只能整体回收后交给专业的魔能工坊处理。
但现在，这个转换器被完整地从主体上分离了下来。
甚至连固定螺栓都没有损坏。
“他是怎么做到的……”
陈逸飞喃喃自语，脑海中回放着刚才那一幕。那台六足机甲伸出的机械臂，每一次探入装甲缝隙的角度都精准到了极致，像是提前知道每一个零件的位置和连接方式。
不对。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正在收起机械臂的【熊出没一号】。
不是提前知道，是实时分析。
那个叫萧易的家伙，他在战斗的同时，就已经把整个构装体的内部结构扫描了一遍。
“这不可能……这需要多强的计算能力……”
“可能个屁，人家就是做到了。”
一个粗犷的声音打断了陈逸飞的自言自语。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佣兵队长，他正指挥手下把那些完整的零件装进储物袋，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兄弟们！今天这一票赚大了！这些零件拿回去，至少能卖三倍的价钱！”
“队长万岁！”
“强哥牛逼！”
佣兵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他们不在乎什么技术流派的争论，也不关心传统工艺是否受到了挑战。他们只知道一件事——跟着萧易干活，能赚更多的钱。
这才是最实际的。
陈逸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身后的几个学徒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轻的矮人学徒小声嘀咕：“师父，要不……咱们也学学这种魔改技术？”
“闭嘴！”
陈逸飞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怒火。
“你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我们是工匠！是用双手和灵魂锻造的匠人！不是那些只会摆弄机械的工具人！”
年轻学徒被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但其他几个学徒的眼神却开始闪烁。
他们看着那些被完整拆解的零件，又看了看自己师父手中那些传统的锻造工具，心中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传统工艺讲究的是匠心，是技艺的传承。
但在这个时代，能解决问题的技术，才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陈大师，”
一个戴着护目镜的中年工匠走了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您说，咱们能不能……结合一下两种技术的优点？”
“结合？”
陈逸飞冷笑一声，“你是想让我向那些没有灵魂的机械低头？”
“不是低头，是进步。”中年工匠硬着头皮说,“时代在变，如果我们还抱着老一套不放，迟早会被淘汰的。”
“淘汰？”
陈逸飞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传承了千年的工匠技艺，会被一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淘汰？你在开什么玩笑！”
“可是……”
“没有可是！”
陈逸飞打断了他的话，转身看向萧易的方向。
那个男人正站在【熊出没一号】的顶部，平静地检查着机械臂的磨损情况，仿佛刚才那场颠覆性的演示只是一次普通的测试。
“我要和他辩论。”
陈逸飞咬着牙说,“我要让所有人知道，真正的工匠技艺，不是这些冰冷的机械能够替代的。”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萧易。
“萧易！”
陈逸飞的声音在废墟中回荡,“我承认你的拆解技术很高明，但那只是技巧，不是艺术！真正的工匠，是要把灵魂注入作品的！”
萧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所以呢？”
“所以我要和你辩论！”陈逸飞指着周围的人群,“让大家评评理，到底是传统工艺更有价值，还是你这套魔改技术更有前途！”
萧易沉默了两秒。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能量块，随手扔了过去。
陈逸飞下意识地接住，然后脸色瞬间变了。
那是构装体的核心能源块。
高度压缩的魔能正在内部剧烈震荡，表面已经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如果不及时处理，最多三分钟就会爆炸。
“你疯了！这东西会炸的！”
陈逸飞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掏出一个符文容器，试图将能量块封印进去。
但他的手在颤抖。
传统锻造流派对这种高挥发性能量源的处理经验几乎为零，因为他们的方法是直接砸碎构装体，让能量块在战斗中自然释放。
现在要完整保存它，陈逸飞根本没有把握。
“稳住能量波动！用三阶封印阵！”
“不对，这个级别需要四阶！”
“快！裂纹在扩大！”
周围的工匠们慌乱地指挥着，但每个人说的方法都不一样。
陈逸飞额头冒出冷汗，他咬着牙强行催动源质能量，在能量块表面刻画出一个临时的封印法阵。
光芒闪烁。
能量块终于稳定了下来。
陈逸飞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
“看到了吗？”
萧易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们的传统工艺，连处理这种常见的能量源都要手忙脚乱。而我的机械臂，可以在拆解的同时自动完成能量分流和封印。效率差距，不是十倍，是百倍。”
陈逸飞握紧了拳头。
“但……但那只是工具！工具永远无法替代匠人的……”
“工具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为了供奉。”
萧易打断了他的话，转身跳下机甲。
“你如果想辩论，去找那些有空的学者。我没时间陪你玩文字游戏。”
他头也不回地走向【熊大】，留下陈逸飞一个人站在原地。
周围的人群开始散去。
那些工匠学徒们窃窃私语，眼神里的崇拜对象已经悄然改变。
陈逸飞低头看着手中的能量块，看着那个勉强稳定的封印法阵。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己输的，不只是一场技术较量。
输的，是整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