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纪队长的后半句话，被他自己硬生生吞了回去。
工坊内外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所有人的动作和话语都封存在这诡异的寂静里。
那台刚刚熄火的钢铁巨兽，静静地趴伏在萧易脚边，锯链上残留的幽蓝色能量余晖，一明一灭，如同野兽在假寐中平缓的呼吸。
队长和他身后的队员，手中的魔能步枪指向前方，却感觉自己对准的不是一个学生，而是一头随时可能暴起噬人的深渊魔物。那股纯粹的、不讲道理的暴力美学，让他们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
“我再说一遍。”风纪队长强迫自己开口，但干涩的喉咙让他的指令听起来毫无威慑力，“放下你手里的……那个东西！立刻！”
萧易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松开手柄，让伐木锯的重量完全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他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才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它现在不是在我手里。”
这句平淡的回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风纪队长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对方的镇定，比任何咆哮和反抗都更让他不安。
他能怎么办？强行逮捕？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上前一步，那台恐怖的机器会瞬间将他和他的小队撕成碎片。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围观的人群忽然自动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个身形挺拔、不怒自威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教导主任，程颐。
他的出现，让现场的气氛瞬间从剑拔弩张，转为一种更加压抑的肃穆。所有学生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风纪队长也立刻收起了武器，立正行礼：“主任！”
程颐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去看萧易。他径直走到了那块被一分为二的高钨钢合金废料前，蹲下身。工坊内的灯光照亮了他严肃的侧脸，也照亮了那光滑得可以映出他面容的切口。整个工坊，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伸出手，戴着白色手套的指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抚过那个切面。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用触觉和精神力感知着什么。
慕容悦和王浩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浩然紧张地捏着拳头，他不知道自己老爹的天使投资，会不会变成给强哥招来天谴的催命符。
慕容悦则在飞速计算着最坏的结果，以及补救的方案，但她发现，在学院最高权力者之一的面前，任何商业手段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易站在原地，他也在观察程颐的反应。他准备了三套说辞，从最简单的“炼金小发明”到最复杂的“跨位面技术理论借鉴”，但他需要根据程颐的判断，来决定抛出哪一套。
许久，程颐才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回头，而是对着那群战战兢兢的风纪队员，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说道：“你们可以回去了。这里没有违规实验。”
“可是主任，刚才的噪音……”风纪队长还想争辩。
“我说了，没有。”程颐打断了他，随后，他转过身，面对着工坊内外数百名师生，一字一句地宣布，他的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所有人的心上。
“这是一件……划时代的炼金造物。”
全场哗然。
如果说之前萧易一拳打出SR+的评级，是颠覆了他们对N卡契约者的认知。那么现在，程颐的这个评价，就是直接将他们所处的世界观整个打碎了。
划时代？
这个词从不苟言笑、严苛到极点的程颐主任口中说出，其分量比国王的授勋还要沉重。
一个N卡战灵的契约者，一个伐木工，造出了划时代的炼金造物？
楚望舒的那些跟班，此刻混在人群里，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他们之前嘲笑萧易是乡巴佬，是废物，可现在，这个废物却站在了他们需要仰望，甚至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高度。
“萧易。”程颐的视线终于落在了萧易身上，那里面混合着惊叹、审视，还有一丝深深的困惑，“解释一下，它的原理。”
来了。
萧易心头一动，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一关。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报告主任，我将其命名为‘K-1型魔能动力伐木锯’。其核心原理，并非传统的能量塑形或元素转化，而是一种纯粹的物理动能增幅。”
他指着伐木锯的核心能源仓：“通过‘聚能’和‘增压’的双重符文结构，将中级魔力水晶中的魔能进行超高倍率的压缩，然后瞬间释放给微型魔能引擎。”
他又指向机身内部的传动结构：“引擎爆发的能量，通过这套行星齿轮组进行力矩放大和转速调校，最终驱动这条附魔链条进行超高频次的物理运动。
链条上的‘高频振荡’和‘破甲’符文组，会在接触物体的瞬间，破坏其物质结构稳定性，从而达到切割的效果。”
他顿了顿，做出了总结：“简单来说，它不创造能量，它只是一个高效的能量搬运工和放大器。它将魔力水晶里沉睡的能量，用最粗暴、最直接的物理方式，释放出来。”
这一番半真半假的解释，听得在场绝大多数学生云里雾里。但那些炼金系的导师和“铁砧”工坊队的工匠们，却听得双眼放光，如痴如醉。
这个理论，完全绕开了主流炼金术中复杂的能量塑形和元素平衡法则，走了一条返璞归真的“唯力量论”道路！简单！粗暴！有效！
程颐安静地听完，他没有立刻表态，但萧易从他那愈发深邃的眼底，捕捉到了一丝震撼。
这位SSR级的强者，圣徽学院的教导主任，显然比其他人想得更远，也更深。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台“道理锯”背后，那足以颠覆整个世界现有力量体系的可怕潜力。
卡师的力量，来源于战灵的天赋和自身的精神力。这是一个看出身、看血脉、看运气的世界。
但这台机器，它不需要天赋，不需要血脉，它只需要图纸、材料和一块魔力水晶。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一个训练有素的普通士兵，拿着这台机器，就有可能在正面战场上威胁到一名珍贵的R级甚至SR级战灵的契约者。
这意味着，力量的门槛，被极大地拉低了。
程颐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他很清楚，这个东西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带给萧易的将不是荣誉，而是灭顶之灾。
“很好。”程颐终于开口，做出了最终裁定，“这台【K-1型魔能动力伐木锯】，将作为你的个人研究成果，在学院进行最高等级的保密报备。从现在起，它属于你的合法私有财产。”
他加重了“合法”和“私有”这两个词。
“但是，”他话锋一转，严厉地警告道，“在获得许可前，严禁在学院内任何场合启动它。否则，以危害公共安全论处，绝不姑息！”
“明白。”萧易点点头。
“都散了吧。”程颐对着围观的师生挥了挥手。
人群带着满腹的震撼与不可思议，渐渐散去。关于N卡伐木工萧易的传说，注定要在今晚，以一种更加离奇和夸张的方式，传遍整个圣徽学院。
“铁砧”工坊队的矮人锻造师，临走前对着萧易深深鞠了一躬，那是一种匠人对更高层次的宗师所表达的，最纯粹的敬意。
很快，工坊内外只剩下了萧易、慕容悦、王浩然，以及没有离开的程颐。
“你们两个，也先回去。”程颐对王浩然和慕容悦说。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担心，但还是听从了主任的命令，离开了工坊。
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
工坊内，只剩下萧易和程颐两人。
刚才那股面对全院师生的威严气场从程颐身上消失了，他脱下了手套，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眼神凝视着眼前的光头少年。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变得粘稠。
最后，他问出了那个盘旋在他心中，直击灵魂的问题。
“光头强，是你的战灵，还是你的伪装？”
“你的这些知识，这些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构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