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灰烬与新生
苏静婉的离去,像一阵急促的骤雨,留下满地湿漉漉的痕迹和冷夜凝手中那枚冰冷刺骨的芯片。书房里重归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她摊开掌心,那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物体,在透过纱帘的微光下泛着幽暗的金属光泽,像一只沉睡的毒蜘蛛,蕴含着未知的危险与……或许是她唯一的生机。
“稳住他……”“唯一的机会……”“为了孩子们……”
苏静婉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与苏焰那夜破碎的醉话、次日冰冷的否认、以及他沉默注视时的复杂眼神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巨大而混乱的拼图。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场博弈中绝对的弱者,是被剥夺一切的囚徒,可现在,苏静婉却告诉她,她成了可以影响天平倾斜的“筹码”?这太荒谬了!也太……可怕了!
稳住苏焰?那个恨她入骨、掌控她一切的男人?她凭什么?凭他对她那扭曲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乎”?这简直是与虎谋皮!一旦失手,她和孩子们将万劫不复!
可如果苏静婉说的是真的呢?如果苏焰真的内外交困,如果他倒台后,“星幕”或其他虎视眈眈的势力会彻底吞噬她和孩子们呢?她一直渴望的自由,如果是以她和孩子们的绝对安全为代价,那自由还有什么意义?她真的能承受那个后果吗?
巨大的恐惧和矛盾像两只巨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她瘫坐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双手紧紧攥着那枚芯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恨意是她赖以生存的基石,可现在,这块基石正在动摇,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充满未知风险的深渊。
她该怎么办?相信苏静婉?利用苏焰那可能存在的、病态的执念,去尝试“稳住”他,换取暂时的喘息和那个渺茫的“一次机会”?还是继续固守恨意,拒绝一切妥协,赌一个可能更加血腥和绝望的未来?
“妈咪……”
里间传来轩轩睡醒后带着哭腔的、模糊的呼唤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冷夜凝混乱的思绪。她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卧室。轩轩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床上,看到她,立刻伸出小手,委屈地扁着嘴。墨墨也被弟弟吵醒,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依赖地看向妈妈。
看着两个孩子纯真而无辜的眼睛,冷夜凝的心像被狠狠揪紧。为了他们……她所有的挣扎和痛苦,不都是为了他们能平安长大吗?如果苏焰的倒台意味着孩子们将失去庇护,暴露在更危险的境地中,那她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
一种近乎绝望的清醒,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选择了。在绝对的力量悬殊和错综复杂的危局面前,个人的恨意和尊严,显得如此苍白和奢侈。她必须活下去,必须保护孩子们,哪怕……这意味着要与魔鬼做一场危险的交易。
她深吸一口气,将掌心的芯片紧紧握住,仿佛要将其嵌入血肉之中。然后,她走到床边,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伸手将两个儿子一起搂进怀里,轻声安抚:“妈咪在这里,不怕……”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柔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内心正经历着怎样天翻地覆的巨变。一个决定,在她抱住孩子们的那一刻,悄然成型。
傍晚,当福伯照例送来晚餐时,冷夜凝没有像往常那样冷漠地拒绝或无视。她站在餐桌旁,看着佣人将精致的菜肴一一摆好,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让福伯摆放餐具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告诉苏总,轩轩明天的康复理疗,我想亲自和主治医生沟通一下细节。”
福伯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了惯有的恭敬,微微躬身:“是,冷小姐,我会转达先生。”
冷夜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转身走向里间去照顾孩子们。她的背影依旧单薄挺直,但某种微妙的东西,似乎已经不同了。
消息显然很快传到了苏焰那里。当晚,夜深人静时,冷夜凝房间那部仅供内部联络的电话,第一次响起了铃声。清脆的铃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冷夜凝的心脏骤然缩紧。她走到电话旁,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书房”字样,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了听筒。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只有对方平稳而深沉的呼吸声传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冷夜凝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握着听筒,指尖冰凉。
良久,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苏焰低沉冷冽、听不出丝毫情绪的声音,只有一个简短的单词:
“说。”
冷夜凝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她对着话筒,用同样听不出波澜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关于孩子的治疗,我有一些想法。另外……我们,需要谈一谈。”
筹码,已悄然掷出。抉择,拉开了序幕。灰烬之中,一场以生命和未来为赌注的、更加凶险的博弈,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