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陵县委大院,陈峰停好车,急匆匆来到七楼县长办公室。
“杜县!”陈峰推门而入,气息因快步行走而略显急促。
杜景鸣正伏案批阅文件,闻声抬头,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陈峰身后,发现空无一人,不禁有些意外地问道:“老弟,弟妹没有一起来?”
陈峰脸上掠过一丝无奈,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王睿杰新官上任三把火,全体党政干部归岗,林夏回桃源村了!”
杜景鸣眉头一皱,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搁,语气带着几分打抱不平的意味:“老弟,这东西是项庄舞剑,你要小心啊!”
陈峰眼神骤然变冷:“任他舞剑还是舞刀,只要敢过了那根线,我可不管他是副省长的公子还是党委书记。”他不想在个人恩怨上多费口舌,随即话锋一转,切入核心议题,“杜县,说正事,河湾镇的重建资金,你最大力度能批多少?”
杜景鸣想都没想,身体前倾,语气斩钉截铁说道:“老弟,老哥的态度你还不清楚吗?全力支持!你报上来的方案,我是一字未改,我和龚县长直接签了字。但问题出在马书记那里。”杜景鸣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和无奈的说道:“现在常委会他占据主动权,资金的最终分配,绕不开他。”
说着,他拿起办公桌上一摞文件放到陈峰怀里,神色凝重:“老弟,你先看看这三个镇的重建方案,看完你就明白现在的局面有多棘手了!”
陈峰心下一沉,立刻翻开最上面那份灌口镇的重建方案。他目光锐利,快速扫过关键数据,当看到申报总额“9.3亿”时,瞳孔微微一缩——这比河湾镇的申请额只少了一千多万!再往下看,重建项目列表中赫然列着“新建政府办公大楼”,预算高达三千余万。陈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带着讥讽:“哼,这个田恪行,胆子是真肥,还真敢报。马书记看过这三份方案吗?”
杜景鸣点头道:“你看完就知道了!”
他强压着怒气,又迅速翻阅了马沟乡和永兴镇的方案,申报金额分别是9.2亿和9.1亿。看到这里,陈峰心里已然雪亮——下游这三个乡镇,分明是参考他的申请额度来的,试图在资金大盘子里分走最大的一块蛋糕!他再细看三个乡镇列出的具体重建项目,果不其然,很多都能看到河湾方案的影子,甚至有些项目名称都如出一辙。
“妈的,这三个乡镇也太他妈贼了!”
陈峰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一股强烈的憋闷感涌上心头。他不用想都知道,这背后必然是马建成在操纵,意图用这种“平衡”手段,稀释本该重点投向河湾的资金。陈峰清楚:杜景鸣不会干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文琴更不可能,他和文琴还经历过生死患难,再则,中午她才刚向他示警。
河湾镇镇区几乎全毁,但在全力应对下奇迹般地未死一人。下游三镇房屋大部得以保留,但死伤惨重。双方似乎都占着理,可河湾的百姓等不了也等不起!废墟上的等待,每多一天都是煎熬。陈峰攥紧了拳头,今天,必须敲定重建资金!
沉思片刻后,他眼中闪过决断,将文件放回杜景鸣桌上:“杜县,情况我清楚了。我去会一会马书记!”
杜景鸣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有些担忧,沉声道:“小心应对,据理力争!”
陈峰拿起自己的审批材料,大步走出县长办公室。
刚来到走廊上,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走廊尽头的县委书记办公室走去——灌口镇镇长田恪行!
陈峰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小子果然是来跑资金的!绝不能让他先见到马建成,否则他一番哭穷诉苦,先入为主,事情就更难办了。
“老田!”陈峰立刻喊了一声,同时快步上前。
田恪行脚步一顿,扭头一看是陈峰,脸色瞬间晴转多云,心里暗骂:“真他娘的晦气,出门没看黄历,又遇上了这个瘟神!”他脚下不仅没停,反而加快速度想抢先进门。
陈峰哪能让他得逞,几个大步追上,一把拉住田恪行的胳膊,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老田,这么巧?你也是来跑资金?”
田恪行用力甩掉陈峰的手,脸色阴沉,冷声道:“陈镇长,我俩不熟,请自重!”
陈峰心里飞速盘算着该怎么让这碍事的家伙知难而退,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由头。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再次祭出了那个让田恪行无比膈应的“杀手锏”。
他再次拽住田恪行,脸上摆出一副极为诚恳关切的表情:
“老田,别这么见外嘛。对了,嫂子工作调动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调到关陵没有?”他语重心长地说,“上次我就跟你说,两口子千万不能两地分居。嫂子那么漂亮,气质又出众,你就能放心把她一个人扔在宁州?这年头,诱惑多啊……”
田恪行一听陈峰又提这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王八蛋。他猛地再次挣开陈峰的手,怒目圆睁,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陈峰!你别他妈得寸进尺!”
陈峰故作愣了一下,随即一脸无辜地反驳:“老田,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初在宁州,嫂子对我那可是兄弟长、兄弟短的,关心备至,把我当亲人一样。我这人最重情,投桃报李,我也应该关心关心你们两口子的家庭和睦,对吧?”
他不提宁州旧事还好,这一提,田恪行顿时想起高明松倒台,自己走投无路,不得不让老婆低声下气去求陈峰高抬贵手的屈辱场景,浑身立即气血翻涌。
陈峰见田恪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于是趁热打铁,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语气中的热心又增加了几分:“老田,我知道你跟马书记走得近。你要是自己不好开口,没关系,待会儿见了马书记,我帮你说,就请马书记帮帮忙,照顾照顾家属,把嫂子调到县里的银行系统,彻底解决你们的后顾之忧,这对他来说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陈峰这话纯粹是信口拈来,其目的就是让田恪行觉得难堪和麻烦,最好是自动消失。但是,落在田恪行耳中,却如同一声惊雷!
让马书记帮忙调动王怡菲。这个提议本身,瞬间触动了田恪行心底最敏感、最不可触碰的那根神经。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了当初在宁州,老婆求陈峰无果后,独自去马建成那里跑关系的情景……
陈峰这看似无心、甚至带着恶作剧性质的提议,不偏不倚,正好戳中了田恪行藏在心底的秘密。巨大的慌乱瞬间淹没了他,绝不能让这个瘟神在马书记面前提起任何关于王怡菲的话题!万一勾起了什么,或者让马书记产生了什么不好的联想,那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斗志。
“你……!”田恪行指着陈峰,手指都在微微颤抖,脸色由青转白,嘴唇哆嗦着,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他死死瞪着陈峰,眼神里充满了惊怒、恐慌,还有一丝难以置信——这王八蛋难道是知道了什么?还是纯粹误打误撞?
但无论如何,他不敢赌。
“不跟你这种没有素质的人逞口舌之能,我们走着瞧!”田恪行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再也顾不上去见马建成,像是生怕陈峰真的会追进去提调动的事一样,迅速转身离去。
陈峰看着田恪行突然如此剧烈的反应,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原本只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没想到效果竟然这么好?好得有点让他出乎意料了。
他敏锐地眯起了眼睛,田恪行刚才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绝不是简单的愤怒,更像是某种被戳中痛处的恐慌?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马建成的办公室门,心中疑惑:难道这里面还有故事?
陈峰收了收思绪,整理下衣领,将这份疑惑暂时压下,迈步上前,敲响了马建成的办公室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