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家属院的石子路两旁，种着几棵老槐树，风一吹，槐树叶“哗啦”响，落在赵兰英的蓝布衫上。她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脚步匆匆，额角沁出点汗——昨天刚从乡下赶来，就听张嫂说顾长风和许诺闹了矛盾，许诺搬回了服装厂小屋，顾长风住回了军区宿舍，这可把她急坏了，连夜就想着要找许诺聊聊。
“许丫头！在家吗？”
赵兰英站在服装厂小屋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布包里的腌菜罐子轻轻碰撞，发出“叮叮”的声。门很快开了，许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沾着点浅绿染汁，见了她，明显愣了一下：“婶子？您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们小两口这架得吵到啥时候！”赵兰英不由分说地走进屋，把布包往桌上一放，打开一看，里面是罐腌萝卜、双绣着荷花的布鞋，还有块叠得整齐的红花布，“这萝卜是我在家腌的，脆爽，你就粥吃；鞋是我绣的，软和，你染布站久了穿正好；布是给你做新衣裳的，你上次说喜欢红的，我就托人扯了块。”
许诺看着桌上的东西，心里暖了暖——上次赵兰英来，她随口提了句染布站久了脚疼，没想到她记在了心里。她赶紧搬了把椅子，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婶子您坐，快喝点水，一路过来累了吧？”
赵兰英接过杯子，喝了口，眼睛却没离开许诺，直截了当：“丫头，别跟我绕弯子，我问你，是不是长风那混小子惹你生气了？张嫂都跟我说了，你搬回厂里住，他也不拦着，就只会闷在宿舍里，跟他爸当年一个样，嘴笨得像塞了棉絮！”
许诺的手指捏了捏衣角，低下头，声音轻了些：“没……也不是他惹我生气，就是……就是我们想法不一样，吵了几句。”
“想法不一样？正常！”赵兰英放下杯子，拉过许诺的手，她的手粗糙却温暖，带着常年干农活的薄茧，“我跟你叔当年，想法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他非要让我在家带孩子，我偏想跟他一起去地里干活；他想攒钱盖瓦房，我想先给孩子买件新棉袄，哪次不吵？可吵归吵，没真往心里去啊！”
她拍了拍许诺的手，开始传授“经验”：“丫头，男人嘛，就得顺着毛摸。他们那脑子，直得像根扁担，你跟他硬吵，他还觉得自己委屈，觉得‘我都是为你好’。你得跟他说软话，跟他掰扯清楚你想要啥，不想要啥。就像我跟你叔，当年他非要盖瓦房，我就跟他说‘瓦房是好，可孩子冬天没棉袄冻得哭，你忍心吗？’他一听，就软了，先给孩子买了棉袄。”
许诺看着赵兰英真诚的眼神，心里的委屈慢慢散了些：“婶子，我知道他是好意，可他总不跟我商量，就按他的想法来。他想让我当军属模范，想让孩子以后在大院长大，都没问过我想不想。”
“这就是他的错！”赵兰英立刻帮许诺说话，语气都硬了些，“我回头就说他！哪有当男人的，不跟媳妇商量就做决定的？他以为他是军区团长，就能在家里也发号施令了？门儿都没有！”
她顿了顿，又放缓语气：“不过丫头，你也别跟他置气太久。夫妻没有隔夜仇，越冷战越生分。你看他，上次知道你染锅漏了，连夜就去修，还把你落在宿舍的搪瓷杯送过来，嘴上不说，心里记着呢。他就是嘴笨，不会表达，你得多担待点。”
许诺想起顾长风修染锅时的样子，想起他送回的搪瓷杯，眼眶有点红：“我知道……就是有时候忍不住，觉得他不懂我。”
“懂哪有那么容易？我跟你叔过了三十年，才慢慢懂他想啥。”赵兰英从布包里掏出块糖，塞到许诺手里，“这是水果糖，你吃点，甜的。听婶子的，一会儿我叫他过来，你们俩好好聊聊，有啥话都说开，别憋在心里。”
正说着，门口传来脚步声，顾长风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个布袋子，里面是刚从食堂买的包子，见了屋里的两人，明显愣了一下：“妈？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俩就快把日子过散了！”赵兰英瞪了他一眼，拉着许诺站起来，把她往顾长风身边推，“愣着干啥？还不把包子给你媳妇？她染布一早上，肯定饿了！我去老张师傅那儿唠唠，你们俩好好说说话，别让我失望！”
说完，赵兰英拎着布包就走，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留下两人在屋里，气氛有点尴尬，却没了之前的冰冷。
顾长风把包子递过去，声音有点不自然：“刚买的，还热乎，你吃点。”
许诺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肉馅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心里的坚硬又软了些。她抬头看向顾长风，他的耳朵有点红，眼神还带着点紧张，像个做错事等待批评的孩子。
“婶子……跟你说啥了？”顾长风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期待。
“没说啥，就跟我聊了聊她跟叔的事。”许诺笑了笑，把另一颗包子递给他，“你也吃，别光看着。”
顾长风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心里的石头慢慢落了地。他看着许诺的笑脸，突然觉得，之前那些纠结的“规划”“荣誉”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人，是跟她好好说话，好好过日子，是像妈妈说的那样，问她“你想怎么样”，而不是硬塞给她“我觉得好的”。
小屋外，赵兰英躲在槐树后，看着屋里的灯光，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她就知道，小两口没多大仇，只要有人推一把，啥矛盾都能解开。她掏出兜里的旱烟，刚想点，又想起许诺不喜欢烟味，赶紧又塞了回去，转身往老张师傅的染房走，心里盘算着，得再跟老张师傅打听打听，许诺喜欢啥，以后好跟儿子提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