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身后,一股沛然巨力冲天而起,随即湮灭。
那是爷爷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沐无忧在狭窄潮湿的密道中狂奔,眼泪混着泥水淌下,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回头就是死路。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透出光亮。出口是城郊一处废弃的枯井。
爬出井口,冰冷的夜雨浇在脸上,身后沐府方向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映成血色。
家,没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可她只是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的腥甜味。
辨明方向,她一头扎进茫茫雨夜。
天色泛白时,雨停了。沐无忧躲进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庙,靠着墙壁滑坐下来,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一松,彻骨的疲惫与寒意瞬间将她吞没。
二十年的认知,一夜颠覆。
她不是沐家的继承人,而是维系封印的祭品。
她以为自己逃离的是一场荒谬的婚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背负的是整个天下的存亡。
保护?
沐无忧嘴角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把她当男人养,逼她上战场,让她活成一个不男不女的笑话,这就是保护?
荒唐!可笑!
眼泪滚烫地砸在手背上,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在火光中决然回身的背影。
“爷爷……”
她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这一刻,她不是少年将军,也不是天选的守护者,只是一个失去了所有庇护,无家可归的女孩。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紫光穿透破庙的窗棂。
沐无忧猛地抬头,只见天际之上,一道道紫色陨星拖着长尾,划破黎明前的黑暗。
星陨如雨!
这诡异的天象让她心头一凛。混乱,往往也意味着机会。
她迅速抹去泪痕,用烧黑的木炭抹花脸颊,将长发紧紧束起,又把外袍翻穿,露出内里粗糙的麻布。做完这一切,她蜷身缩入神龛底座一道指宽的裂缝中,将呼吸降至最低。
没过多久,破庙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犬类的低吼。
“头儿,这破庙要不要搜?猎妖犬好像有反应!”
“搜个屁!宗主下了死令,沐家余孽,无论男女,格杀勿论!尸体赏千金!赶紧去城门口蹲着,别让那小兔崽子跑了!”
“听说昨晚的紫陨邪门得很,好多都掉进江东城的沁神湖了,朝廷派了钦差去查,这下热闹了。”
脚步声和犬吠声渐渐远去。
神龛暗格里,沐无忧的瞳孔却在瞬间收缩。
格杀勿论!
江东城,沁神湖!
钦差!
所有线索在她脑中疯狂串联。爷爷让她去沁神湖,那里是封印节点,能压制她的体质气息。但现在,那里也成了紫陨降临之地,朝廷关注的焦点,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皇城是龙潭,江东是虎穴。天下之大,竟无她一个“沐无忧”的容身之处。
可如果……她不再是沐无忧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混沌。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钦差的身份,是最好的伪装。
眼中最后一点脆弱被冰冷的决然取代。既然这世道要将她推入深渊,那她就在深渊里,为自己杀出一条生路!
她需要一个身份,一个令牌,一个完美的切入点。
机会,必须自己创造。
日头升至半空,她乔装成拾荒妇,贴着墙根挪到城郊的“落雁坡”驿站。这里是通往江东的必经之路。
她像一头潜伏的猎豹,躲在暗处观察了整整一个时辰。
终于,目标出现了。
那是一名信使,单独行动,骑的是驿站最高等级的“追风马”,腰间的储物袋上烙印着代表内阁的紫金徽记。更重要的是,他修为只有辟谷期。
价值最高,破绽最大。
就是他了。
午后,信使在驿站房间内小憩。
沐无忧如一股青烟,无声无息地潜入。
信使瞬间惊醒,刚要张口呼救,一只纤细却坚逾钢铁的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将所有声音都堵了回去。他体内的玄气刚一运转,就被一股更磅礴、更精纯的力量瞬间冲散,四肢百骸如遭电击,彻底麻痹。
聚婴圆满对辟谷期,是绝对的碾压。
沐无忧没有杀人,只是卸了他的下巴,干脆利落地将其敲晕。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息。
她在信使的储物袋中,找到了一份加急的鎏金文书,以及一块沉甸甸的,由赤金打造,刻着“巡抚”二字的令牌。
她展开文书。
“兹有陨星异象,落于江东,民心惶惶。特遣巡抚,即刻赶赴江东城,总揽查案事宜,节制地方兵马,收缴陨星,钦此。”
沐无忧看着金牌上那两个冰冷的字,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她从怀中取出爷爷给的包袱,里面除了一套男装,还有一枚薄如蝉翼的【千幻琉璃面】。
她走到水盆前,看着水中自己那张沾着泥污、泪痕未干的脸。
再见了,沐无忧。
她缓缓将面具覆在脸上。一股清凉的气息流转,她的脸部轮廓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眉峰变得挺拔,下颌线也硬朗了几分。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水中倒映的,已是一个剑眉星目、眼神凛冽的陌生男子。
没想到自己最后还是女扮男装。
得给自己取个名号,无忧,尤武。
名字不错。
从今以后,活下来的,是巡抚尤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