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破另一根手指,在空白处写下‘初七’二字。与此同时,谢明昭因体内蛊虫作祟,闷哼一声,脊背猛地撞上石台,剑柄磕地发出钝响。他右臂衣袖裂开一道口子,金线蛊纹自肩头蜿蜒而下,原本流畅的纹路如今断裂错位,像被无形之手撕扯过。
“你每月初七心悸加重,是不是……有人给你换了药?”她声音很轻,却穿透了蛊虫振翅的嗡鸣。
谢明昭喘息着,额角青筋跳动,“太医院……新来的提点……镇国公举荐的……”话未说完,他猛地蜷起身子,左手狠狠掐住右腕,仿佛要截断某种流向。那条金线忽然剧烈抽搐,一寸寸向掌心延伸,末端竟渗出细小血珠,悬浮于皮肤之上,迟迟未落。
慕清绾盯着那几粒血珠,瞳孔骤缩。她猛然翻动医档,找到一页记载脉案的残页——“癸未年三月初七,帝脉沉涩若丝,投安神汤无效,改服‘凝元散’后缓。”笔迹出自老太医之手,批注却是朱砂小字:“此散无方,唯内侍监可取。”
她冷笑一声。凝元散?根本不存在这味药。
她抽出怀中的《子母蛊典》残卷,指尖抚过一段南疆古文。凤冠碎片贴着手腕,灼热如烙铁。她强忍剧痛将其按在纸面,只见符文闪烁微光,一行褪色朱批浮现:“执棋者血,三日一取,可延主命七载;若借子媒传导,则月饮一次,亦足续魂。”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她终于明白了。长公主不需要亲自吸食她的血。只要有人作为“子媒”,承接她血脉之力,再通过蛊术转输,便能远隔千里延续性命。沈婕妤每月初七被取血,不是为了假孕,而是为了当容器。而谢明昭——他体内的子蛊,正是那个最终的传导枢纽。
所以他的反噬越来越重。每一次心悸发作,都是她的血在经由无数媒介,流向那个早已该死的女人。
“所以她没死……”她低声说,“她在用我们的命,养她的魂。”
谢明昭抬起头,脸色灰白,眼神却清明得可怕。“你说……我吃的‘凝元散’……其实掺了你的血?”
慕清绾没有回答。她翻开医档最后一页,那里夹着一张薄如蝉翼的抄录单,是她前世临死前偷偷誊写的冷宫用药记录。其中一条赫然写着:“三月初七,奉旨取废后指尖血三滴,入‘养神丸’,送至西苑偏殿。”
西苑偏殿,正是长公主旧居。
她的手缓缓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原来早在那时,她就已经成了药引。每一滴血都被精心计算,每一次晕厥都被合理掩盖。而她还曾以为,那只是冷宫例行的折辱。
凤冠碎片突然剧烈震动,烫得她整条手臂发麻。她低头看去,腕间疤痕裂开一丝细缝,血珠缓缓渗出,竟自动凝聚成一个微型符阵,映在医档纸面。符阵中央浮现出几个扭曲字形:血亲为炉,执棋者为薪。
这是禁术的核心咒言。
她想起前世最后一夜,长公主站在冷宫门口,指尖捏着她的下巴,唇边笑意温柔又残忍:“你的血,可是最好的药。可惜你姐姐不够格,否则我何必等你长大?”
姐姐不够格?
慕清沅不是替身吗?为何不够格?
她脑中电光火石一闪——替身之所以是替身,正是因为无法承受“执棋者”的血脉负担。而她才是真正的容器,从出生起就被选中,被豢养,被一步步推入这场以命续命的祭坛。
谢明昭艰难地撑起身体,剑尖拄地,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他看着她,声音沙哑:“你现在知道真相了。那你告诉我,你还愿不愿意继续活?”
她没看他。她正在用金针挑开医档装订线,取出夹层中一片极薄的羊皮。上面用南疆秘文记录着一段仪式流程,标题为《换命·血精导引术》。图示清晰显示,共有三个节点:供血者(执棋者)、传导者(子媒)、受命者(长公主)。而在传导者一栏,画着两个并列人像——一个穿着宫装,一个披着龙袍。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止沈婕妤,不止谢明昭。还有第三个子媒存在。而且那人身份与皇帝同等尊贵。
是谁?
她来不及深想,封印符的光芒又弱了一分。一只蛊虫突破光障,扑向谢明昭后颈。他挥剑斩断,黑血溅在脸上,却没有擦拭。他的呼吸越来越沉,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碎裂的肺腑。
慕清绾迅速将羊皮塞入袖中,俯身捡起掉落的金针。她必须再试一次。她划破手掌,将血涂在《子母蛊典》残卷背面。凤冠碎片贴于纸心,符文再次亮起,显现出一段新文字:“导引术成,则母蛊不灭;若断其媒,反噬立至。”
也就是说,若她现在切断谢明昭体内的传导,不仅救不了他,反而会加速他的死亡。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无波澜。她撕下医档一角,蘸血写下“初七换药”四字,塞进谢明昭手中。“记住这个日期。下次他们递药,你假装服用,实则藏下。”
谢明昭盯着那张纸,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你呢?”
她没说话,只是将凤冠碎片紧紧攥在掌心,任其灼穿皮肉。血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影卫名录》上,正好覆盖在“梅花双纹者”那一行字上。血迹缓缓扩散,将“左为药引,右为信令”八个字彻底淹没。
外面,蛊虫仍在撞击光障。地面裂缝中,又有新的黑点开始蠕动。
她抬头看向谢明昭,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替我流血。包括你。”
谢明昭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痛意。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低问:“那你现在……还愿为这天下活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
密室中,唯有残光摇曳,映照两人沉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