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阿尔山溪流涨了水，浑浊的河水卷着落叶奔涌，把原本搭在河上的木桥冲得只剩几根歪斜的木桩。林墨蹲在岸边，看着湍急的水流发怵——她的脚踝在上周爬山时崴了，现在还裹着绷带，别说涉水，就是在平地上走快了都疼。
“上来。”苏晚蹲在她面前，后背挺得笔直，军绿色的t恤被太阳晒得泛白，“我背你过去。”
“不行！”林墨赶紧摆手，溪水看着就冷，而且水流那么急，“太危险了，咱们绕路吧，顶多多走两小时。”
“绕路？”苏晚回头指了指天色，西边的云层已经开始发灰，“等会儿要下暴雨，绕路的话就得淋在山里。”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肌肉线条在薄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我小时候在老家，背着我弟过河里摸鱼，比这水急多了。”
林墨还是犹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脚踝的绷带。她知道苏晚说的是实话，可看着那泛着冷光的河水，总觉得过意不去。“水太凉了，”她小声说，“会冻着你的。”
“你以为我是你？”苏晚笑了，伸手把她的相机包摘下来，挂在自己脖子上，“我皮糙肉厚，这点凉算什么。快点上来，不然真要淋雨了。”
林墨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趴在她背上。苏晚的肩膀很宽，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让她莫名想起小时候父亲背她过门槛的样子。“抓紧了。”苏晚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点震动的暖意，她稳稳地站起来，往河里走。
刚踏进溪水，林墨就忍不住“嘶”了一声——透过鞋底，她能感觉到刺骨的凉意，像有无数根冰针扎上来。“很凉吧？”她贴着苏晚的耳朵问，声音里带着愧疚。
“还行。”苏晚的声音有点闷，膝盖在水里微微弯曲，每一步都踩得很稳，“你记不记得，咱们在漠河测过水温，零下三十度呢，这水顶多十度。”
林墨突然想起苏晚的习惯——她总爱用各种方式记录温度，修车时记机油的最佳温度，露营时记篝火的燃烧温度，甚至连奶茶煮到多少度最好喝都记在本子上。“那你现在感觉，这水有多少度？”她顺着话题问，想分散点注意力。
“大概九度。”苏晚的脚步顿了顿，似乎在认真感受，“刚下水时凉，走一会儿就适应了。你看这石头，”她踢了踢脚下的鹅卵石，“被水冲得光溜溜的，踩上去得小心。”
水流在膝盖处打着旋，偶尔有浪花溅到苏晚的裤腿上，很快就洇出深色的痕迹。林墨把脸埋在她的颈窝，能闻到淡淡的机油味混着阳光的气息，这是属于苏晚的味道，让她觉得格外安心。
“到中间了。”苏晚的呼吸有点急促，声音里带着用力的沙哑，“水流最急的地方，你别动。”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像艘逆风行驶的小船，稳稳地破开浪花。林墨能感觉到她的肌肉在紧绷，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却始终没让她晃一下。
“水温好像升高了点，”林墨突然说，指尖划过溅到苏晚背上的水珠，“大概十度了。”
“嗯，”苏晚笑了笑，“可能是我走得热了，把水焐暖了。”
其实林墨知道，水温根本没升高，是她的心太烫，连带着冰凉的溪水都好像有了温度。她悄悄掏出手机，屏幕在水里有点反光，她却固执地想记下点什么——不是水温，是此刻的感觉：苏晚的心跳隔着后背传来，像沉稳的鼓点；水流的声音在耳边哗哗作响，像首笨拙的歌；还有她脚踝的疼痛，似乎都被这温暖的后背抚平了。
快到对岸时，苏晚脚下一滑，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林墨吓得赶紧搂住她的脖子，心脏差点跳出来。“没事吧？”
“没事。”苏晚稳住身形，声音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踩空了，幸好这石头够大。”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踏上了岸边的草地，把林墨轻轻放在地上。
两人都松了口气，看着彼此湿漉漉的裤腿，突然笑了起来。苏晚的嘴唇有点发白，显然是冻着了，却还在揉林墨的头发：“你看，这不就过来了？”
林墨没说话，拉着她在草地上坐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腿上。“我帮你焐焐。”她把脸贴在苏晚的膝盖上，能感觉到布料下的冰凉，“刚才的水温，我记下来了。”
“记那干嘛？”
“以后你再跟我炫耀你多不怕冷，我就拿这个怼你。”林墨的声音闷闷的，眼泪却悄悄掉在了外套上。
苏晚愣了愣，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湿冷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傻丫头，背你过河，跟水温没关系。”
后来，林墨在日记本上写下：“8月17日，阿尔山溪流，水温九度，苏晚的后背温度三十六度五——比任何热水都暖。”她没写那天的水流多急，也没写苏晚的脚步多稳，只记了这两个温度，因为她知道，有些温暖，从来不需要用语言描述，记在心里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