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曌垂眸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陈硕真的兴亡,如同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未来可能面临的重重险阻:根基、实力、名分、人心……
“江侯,”她忽然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江逸风心底,
“依你之见,若有一女子,不靠神鬼之说,不凭虚妄妖言,而是以才智权谋,步步为营,掌控朝局,甚至……问鼎那九五之位。
此事,在当今之世,可有……一丝可能?”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气势。
这是她第一次,在除江逸风之外的人面前,如此赤裸地袒露那深埋心底、足以颠覆乾坤的野心。
江逸风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回避。
他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时代,男女平等早已是刻入骨髓的认知。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坚定:“殿下,人皆血肉之躯,何分男女?上古有妇好征战四方,辅佐武丁;
汉有吕后临朝称制,执掌汉室。
前朝文献皇后(独孤伽罗)与文帝并称‘二圣’,共理朝政,亦非虚言。所谓天命,非独钟于男子。
若论才智、权谋、心志、手段,殿下认为,当世男子,又有几人能出殿下之右?”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的迷雾:“女子掌权,并非不可能,只是……难!难在打破千年积习,难在对抗天下悠悠众口,难在让手握刀兵的武夫和满口礼法的文臣俯首称臣。
此路荆棘遍布,九死一生,
然,事在人为,若手段足够,布局足够深远,时机足够成熟,以无上权威压服一切反对之声……未尝不可。” 他最后的话语,如同一把重锤,正正的敲在武曌的心坎上。
武曌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江逸风的话,没有空泛的鼓励,只有冷静的分析和那“未尝不可”四个字所蕴含的、惊心动魄的可能性。
这正是她想要的答案。
不是虚无缥缈的安慰,而是基于现实判断的、清晰的路径。
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彷徨,在这番话语面前,如同冰雪般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
她站起身,对着江逸风,深深一福:“江侯今日之言,本宫铭记于心。” 没有更多的感谢,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车在暮色中悄无声息地驶回宫禁。
甘露殿内,灯火通明。
武曌端坐,此时的脸上再无半分迷惘,只有想掌控一切的决心。
江逸风的话给了她最终的心安,也点燃了她心中最炽烈的火焰。
她现在能下定决心发动那致命一击,彻底拔除王皇后这颗眼中钉了。
“阿萝,”她唤来最信任的心腹侍女,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寻一个人。
要可靠,要机灵,更要……有把柄在我们手中,或者有足够让我们掌控的弱点。寻到之后,带她来见我。”
阿萝心领神会,低声问道:“殿下,是要……”
武曌微微颔首,眼中寒光一闪:“让她……去告发。告发王皇后在立政殿内行‘厌胜之术’,诅咒陛下与本宫。
证据……本宫会让她‘发现’的。
记住,此事要做得隐秘,更要做得……天衣无缝,要让所有人,包括陛下,都深信不疑。”
厌胜之术!
这源于巫蛊、被历代宫廷视为最阴毒禁忌的罪名,一旦坐实,莫说皇后之位,便是性命也难保。
阿萝浑身一凛,知道一场足以颠覆后宫格局、甚至可能掀起新一轮腥风血雨的风暴,即将由她亲手点燃引信。
她吸口气,定定神,躬身应道:“奴婢明白,定不负殿下所托。”心中却在想殿下会不会到时对自己也杀人灭口?可自己除了依附殿下,别无选择。
武曌走到窗边,推开窗棂。
深沉的夜幕笼罩着巍峨的宫城,远处太极殿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寒风卷着残雪的气息扑面而来,冰冷刺骨,却让她感到一种异样的兴奋。
王皇后,萧淑妃,关陇旧族……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人,都将在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被彻底碾碎。
她的目光投向无垠的黑暗,仿佛已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了那至高无上的御座。
她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凤凰浴火,方能涅盘。
而她武曌,注定要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登上那权力的绝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