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康熙难得的精神回暖，蹭了蹭胤礽的腿面，病中无岁月，他自己也拿捏不准这会儿已经到了什么时候了。
只是想起前不久，好像宫里才张灯结彩地过了一个节日，他约摸记得，好似是中秋节来着……应该也没几天吧？
“阿玛……”按理说，康熙精神头变好，胤礽应该高兴才是，毕竟他已经躺了几个月了，一直都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可是他高兴不起来……看着康熙浑浊的眼睛被清澈取代，胤礽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词，回光返照。
他只是一个凡人，拉不住阿玛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所以他才会听信喇嘛的话，放血为祭，哪怕能够多留一会儿也好，三天两天，也是老天爷的恩赐。
胤礽忍着悲痛，挤出来一抹笑意，上前把康熙给扶起来。
尽管已经给了他足够长的时间去缓冲，他即将要失去阿玛这件事。
胤礽却还是没有能够说服自己去坦然面对，毕竟他人生的三十年里，从没有一刻缺失过阿玛的存在。
有了力气的康熙，第一件事就是去撩开胤礽的袖子，发现没有他担心的事情发生，才松了口气。
只是瞧见手臂上之前这个孽障放血留下的疤痕，康熙心疼不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很烫，烫得人心里不安。
“阿玛，我有听话的。”胤礽任由他检查，想起上回康熙那句“早知你这样不知珍惜自己，我干脆死了算了”的话。
还有康熙此时此刻的动作，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阿玛知道，咱们保成最乖了。”康熙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
算算日子，保成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脸上隐隐约约能瞧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摸摸脸再摸摸头，康熙忽然笑了出来，在胤礽的满脸莫名中，他提出了想出去走走的想法，“就去园子里逛逛，好不好？”
他已经困在这两米见方的病榻上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夜了，再不动一动，骨头都要酥了，搞不好哪天摔一跤，就成残废了。
云水亭四周除了他们父子二人，还有贴身伺候的两个奴才，剩下的就是侍卫。
二人眼前的池子里，因着康熙扔下去的吃食，鱼儿们正在互相争抢着。
“阿玛，您慢些扔，他们都来不及吃了……”胤礽摁住康熙的手，噘着嘴不高兴，阿玛一心都在这些鱼上面了。
“哦~那就不扔了，正好有些累了~借保成的肩膀靠一靠~”
康熙从善如流，小祖宗不高兴了。
胤礽低着头，扭头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手里把玩着康熙布满了老年斑，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头的手。
这双手，也曾孔武有力，将他高高举起，在天上飞，可是现在却被岁月侵蚀成了这个样子。
胤礽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让他回到小时候，他每年的愿望一定会改成让自己慢点长大，这样阿玛就可以陪他更久一点。
“哭什么？”康熙伸手接住胤礽突如其来，却又在情理之中的眼泪，心里满是不舍，他也不想离开保成的……
“阿玛，求您，再陪我走一段，就一小段，好不好？”他才没哭，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他是天子。
“话又说回来，你若是把我葬在了你的宣陵，那将来你的皇后怎么办？”
康熙没有回答他的话，就装作听不见吧，他没办法拒绝保成，可这事他也办不到，如此，就只能假装没听见了。
“阿玛，您……您怎么知道的？”胤礽有些惊讶，这个想法他还没有来得及跟阿玛说，怎么就被他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你是我儿子，我养了你几十年，你说我怎么知道的？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保成当初把常宁和永绶他们几个都随葬在宣陵，他就约摸猜出来了，果然，这一诈，真是个单纯的傻孩子~
“皇后她们，孩儿想好了，就仿照先太皇太后一样，给她们另外建一座陪陵，以皇后为尊，葬下去即可。”
“总之，孩儿是要和阿玛生生世世在一块儿的，平安那小子要是敢捣乱，我就是变成了鬼，也不会放过他。”
阿玛的事情他可以做决定，可是他将来的后事，却要后继之君处理……这点是胤礽不太喜欢的。
谁不想自己的阿玛和额娘能够葬在一处，享世代香火……
“你不是最喜欢你这个大儿子了吗？”康熙反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开玩笑道。
“儿子最喜欢的是阿玛。”至于平安，虽然他也喜欢，但更多的，只是因为对方是他的继承人罢了。
“罢了，不说旁人了，说回你吧，保成~阿玛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快快乐乐的。”
胤礽的手捏起来很舒服，肉肉的，不像他，已经瘦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也就是没镜子，否则他自己也要嫌弃自己了。
“我不求你真的能够长命百岁，至少，活到八十岁，好不好？”世上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够长命百岁呢？
“你管不了我了。”胤礽没答应，也没拒绝，只说康熙已经管不了他了。
“犟种~”
“还有，不要退位，别提前把皇位传给太子。”
康熙有时候真怕自己给保成起了个坏头，让他年纪轻轻地，就把皇位给了出去。
有些东西啊，给出去简单，再想收回来，就难了，太上皇哪有皇帝好啊，一言九鼎的，谁也不敢违背。
其实是康熙害怕，怕保成将来老了，被弘宸欺负。
“往前数了那么前车之鉴，都证明了，权力，就是要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哪怕最后保成年老昏聩，走一遍汉武帝的老路，他也不在乎，他要的，只是没有人能够欺负他儿子。
不管是在他生前，还是在他死后，都不可以。
“咱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并不是谁都能够复制的，明白吗？”
“阿玛只有你，你也只有阿玛，咱们父子几十年都没有分开过，所以阿玛才不会担心，自己做了太上皇，就失了势。”
几千年的时间长河里，也就只有他们这一对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