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保持专注,已进入高危区域。”通讯器里传来小队副手冷静的提醒,将她从回忆的泥沼中猛地拉回。
疾风深吸了一口冰冷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
她是哈夫克的“疾风”,是秦毅总监手中最迅捷、最精准的利刃之一。
个人情感,在任务面前,必须被彻底封锁。
至少,在表面上,必须如此。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车队如同蠕动的虫豸,缓缓驶入了最适合伏击的狭窄路段,两侧是高达数层楼的崩塌建筑残骸。
就在车队领头车辆即将驶出这段死亡通道的前一刻!
“咻——!”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发动机低频噪音完美掩盖的破空声,从右前方一栋三层楼房的某个破碎窗口传出!
不是枪声,是复合弓弦释放时特有的、充满韧性的震鸣!
一支箭矢,并非射向任何人或车辆,而是划出一道低伸的弧线,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领头装甲车前方不到五米的地面上!
侦察箭矢!
箭头触地的瞬间,顶部的精密传感器被激活,一道无形的、覆盖半径近八十米的主动脉冲扫描波瞬间以箭矢为中心扩散开来!
“‘龙影’!是侦察箭!我们暴露了!所有人注意!”“幽灵”压抑的声音立刻在内部加密频道中响起。
几乎就在扫描波扩散、车内警报器因为被标记而发出轻微嗡鸣的同一瞬间!
“砰!”
一声清脆而突兀的狙击步枪声从车队后方那栋废弃钟楼顶端传来!“猎鹰”开枪了!子弹精准地击碎了那个射出箭矢的窗口,玻璃和水泥碎屑四溅,但无法确认是否命中目标。
然而,这支侦察箭矢,以及随之而来的狙击,都只是佯动!
真正的杀机,来自更近、更意想不到的地方!
在车队侧后方,一堆看似随意堆积、与其他废墟无异的建筑垃圾猛地从内部被推开!一道矫健却明显左臂动作僵硬、依靠右臂发力的身影,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般猛地窜出!是露娜!
她根本没有在预设的、容易被反制的伏击点等待,而是利用侦察箭矢作为吸引火力和标记区域的诱饵,自己则凭借着对地形的极致熟悉和对对手心理的精准把握,潜伏到了距离车队核心更近、防卫相对薄弱的侧后方!
她的右手之中,赫然紧握着一枚增强型破片手雷,保险销已被拔掉,握片弹开,引信正在嘶嘶作响!她的目标,直指车队中间那辆看起来装载最为沉重、防护也相对最强的运输卡车!
她的左手,还握着一支已经搭上弓弦、箭头闪烁着不稳定蓝色电弧的电击箭矢,显然准备进行连续打击!
“手雷!一点钟方向!侧后!”王宇昊在伪装成物资箱的车厢内发出低吼!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露娜的右臂已经肌肉绷紧,即将用尽全力将那枚致命的手雷投向目标!
“砰!”
又是一声几乎衔接无隙的枪响!来自“猎鹰”!这位顶尖的狙击手,在开出第一枪后,根本没有去看战果,凭借着他超凡的战场直觉和快速瞄准能力,枪口几乎在露娜身影出现的瞬间就已经微调完毕!这一枪,带着冰冷的精准,直接命中了露娜刚刚扬起的、握着电击箭矢的右手手腕!
“呃啊!”露娜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手腕处爆开一团血花,剧烈的疼痛让她整条右臂瞬间麻痹,那支蓄势待发的电击箭矢无力地脱手掉落在地,箭头闪烁了几下,归于沉寂。
然而,她的左手中,那枚引信即将燃尽的增强型破片手雷,依旧被她死死握住!
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似乎即便同归于尽,也要完成破坏任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轰!!”
一阵强烈到撕裂空气的引擎咆哮声由远及近!“疾风”小队的那辆银色突击车,如同真正撕裂空间的疾风,从侧翼一个极其刁钻的岔路口全速冲出!
它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露娜所在的位置狠狠撞去!
同时,车顶的射手操控着轻机枪,进行精准的威慑性扫射,子弹如同长了眼睛般,打在露娜脚边和周围的断墙上,激起一连串的火星和石屑,却完美地避开了她的身体!
这突如其来的、挟带着死亡威胁的冲击,让露娜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如果执意将手雷掷向卡车,那么在她完成投掷动作的瞬间,必然会被这辆高速冲来的钢铁猛兽撞得粉身碎骨,或者被机枪子弹瞬间撕碎!
生存的本能,以及对那辆熟悉突击车、对车上那个她绝不会认错的身影的复杂情绪,在她脑中激烈交锋。
在这决定生死的毫秒之间,她做出了最终选择——她没有将手雷掷向那近在咫尺的卡车,而是猛地向前方扑倒,同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嘶嘶作响的手雷,奋力扔向了那辆正在冲向她的突击车底盘下方!
“轰!!!”
手雷在车底轰然爆炸!剧烈的冲击波和破片狠狠撞击着突击车的底盘和轮胎!车辆猛地一震,发出一声痛苦的金属呻吟,前轮瞬间被炸毁,车身失控地倾斜,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滑向一旁,撞在一堵残墙上,停了下来。
车内,“疾风”小队的成员被震得气血翻涌,但得益于车辆出色的防护设计和厚重的底盘,无人受到致命伤。
而露娜,则借着爆炸掀起的尘埃和混乱,强忍着右腕钻心的疼痛和左臂的不便,几个狼狈却依旧迅捷的翻滚,试图再次融入废墟的阴影之中,逃离这个已经暴露的绝地。
“她在那!别让她跑了!”“疾风”小队另外两辆车立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车载武器锁定了她可能逃窜的路线。
王宇昊和“幽灵”也迅速从卡车上跳下,如同出击的猎豹,快速向露娜消失的方向追击。
露娜的速度明显受到了伤势的严重影响,她踉跄着冲进一栋只剩下扭曲钢筋和部分楼板的楼房框架。
“包围这栋楼!她受伤了,跑不远!”王宇昊冷静地下令,指挥着“疾风”小队成员封锁所有可能的出口。
当王宇昊和“幽灵”互相掩护,小心翼翼突入这栋充满危险和未知的楼房时,里面却一片死寂,只有空气中弥漫的尘土和淡淡血腥味。
地上,几滴尚未完全凝固的鲜红血迹,如同绝望的路标,指向一个被大量瓦砾和断裂混凝土块半掩的、通往地下室的狭窄入口。
王宇昊打了个战术手势,和“幽灵”一左一右,缓缓靠近那个如同巨兽口腔般黑暗的入口。
他深吸一口气,从战术背心上取下一枚非致命的震撼弹,准备投下,先声夺人。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松开保险销的瞬间——
地下室深处,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一种异样平静,甚至隐隐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女声,穿透黑暗传了上来:
“别浪费你的震撼弹了……我投降。”
王宇昊的动作骤然停顿。
他示意“幽灵”保持警戒,自己则打开了步枪上的战术手电,一道炽白的光柱刺破了地下室的昏暗。
光柱尽头,露娜靠坐在冰冷的、布满苔藓的墙角。
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如同金纸,额头上布满因剧痛和失血而产生的冷汗。
她用自己的左手,死死地按着右腕那个被狙击子弹撕裂、依旧在不断渗血的可怕伤口。
她那把视若生命的定制复合战术弓,以及所剩无几的箭袋,被随意地丢弃在几步之外,如同被主人抛弃的残骸。
她抬起头,迎着刺眼的光柱,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却越过了用枪指着她的王宇昊和“幽灵”,落在了随后缓缓走入地下室、停在入口台阶下的那个身影——疾风身上。
两个女人,在这阴暗、压抑、弥漫着死亡和绝望气息的地下空间里,目光再次相遇。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流窜动,交织着太多无法言说的过往、误解、伤痛和……或许连她们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残存的牵挂。
露娜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有千言万语拥堵在喉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饱含命运嘲弄的叹息,和一句带着复杂难言意味的低语:
“……果然是你,克莱尔。用我们当年在赛场上,最擅长用来迷惑对手的‘声东击西’……来抓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割在疾风的心上。
疾风依旧没有取下她那遮盖了半张脸的防风镜,但她的声音透过特殊的面罩通讯器传出,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颤抖和沙哑:“露娜……放弃吧,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这句话,既是对眼前局势的陈述,也仿佛是对她们之间纠缠不清的过往的一声叹息。
露娜看着她,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在绝境中看到故人的震惊,有对眼下处境的绝望,有对昔日挚友如今站在对立面、兵戎相向的深切心痛,或许……还有一丝,看到对方还好好地活着、依旧如风般矫健的、连她自己都感到荒谬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