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石台边缘,苏挽月的手指还勾着萧玄的衣角。他没有动,只是缓缓撤回贴在她背上的手掌。真气已经输送了两个多时辰,体内经脉空荡荡的,指尖发麻。他靠在断裂的石柱旁,闭眼调息,呼吸压得很低。
唐刀仍插在地面,刀身微微震颤。
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是医仙谷弟子在清理战场。他们不敢靠近问天坛,只在边缘低声说话。萧玄睁开眼,目光扫过昨夜战斗留下的痕迹——翻倒的阵旗、干涸的血迹、烧焦的符纸。那团毒雾停在台阶前,像一道红线,一动不动。
一只黑羽信鹰从北面飞来,落在断崖边的枯枝上。它脚爪绑着青铜筒,羽毛凌乱,显然赶了很远的路。
萧玄起身走过去,取下铜筒。打开一看,里面是张远山的密信。字迹潦草,墨色深浅不一,像是在马背上匆匆写就。
“北狄细作已混入魔教残部,疑有联合之举,速查。”
他看完,将信纸捏成一团,握在掌心。风一吹,碎屑飘散。
苏挽月在这时动了一下。她慢慢坐起来,脸色还是白的,但呼吸平稳。她抬手扶额,声音有些哑:“我睡了多久?”
“快三个时辰。”萧玄回头,“你用了七星镇毒阵,耗损太大。”
她没说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的血痕已经结痂。她从药囊里取出一瓶药粉,轻轻撒在伤口上。
“外面怎么样?”她问。
“死了不少人。”他说,“魔教的人退了,但留下东西。”
她抬头:“什么?”
“尸体还没清完。”他说,“我去看看。”
两人沿着石阶往下走。昨夜的打斗痕迹遍布各处,破碎的兵器、断裂的银针、被踩烂的毒囊随处可见。几名弟子正在搬运尸体,看到他们下来,纷纷低头行礼。
萧玄走到一处尸堆前,蹲下身翻看。这些人穿着黑袍,胸口没有标记,腰间却都挂着一枚狼头铜牌。他拿起其中一块仔细看,铜牌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单于令·死士**。
他把铜牌收进袖中。
不远处,一名弟子喊道:“萧公子,这边还有个没穿黑袍的!”
那人倒在角落,身穿灰衣,身形瘦小,脸上蒙着黑布。萧玄走过去掀开布巾,发现此人面容陌生,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不似中原人。
他搜身,在对方怀里摸出一封密函。火漆完好,印着狼头图腾。
“拿回去看。”他说。
苏挽月接过信,指尖轻轻摩挲火漆。她从发间取下一根银针,对准火漆缝隙,一点点挑开机关。动作极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信纸抽出。
她展开一看,眉头立刻皱起。
“上面写了什么?”萧玄问。
“诛杀玄机子,献首级者赏万金。”她念出声,“北狄单于亲令。”
萧玄接过信纸,又看了一遍。字迹刚劲有力,用的是北狄军中文书格式,落款盖有单于金印。这不是伪造的。
“他们知道我在这里。”他说。
“你也知道他们是冲你来的。”她看着他,“接下来怎么办?”
“先确认情报真假。”他说,“如果北狄和魔教联手,背后一定有人牵线。”
她点头:“我可以验尸。刚才那具灰衣人尸体,肤色偏黄,指甲发青,像是长期服用某种药物。”
“你说他会是北狄派来的细作?”
“不止。”她说,“他体内有毒虫残留痕迹,应该是用来传递消息的活蛊。这种手法……只有魔教高层才会用。”
萧玄沉默片刻:“也就是说,北狄通过魔教安插眼线,准备对你我动手。”
“不只是我们。”她提醒,“医仙谷一旦出事,整个南境都会动荡。北狄想趁乱南下,必须先除掉阻碍他们的人。”
“而我是第一个。”他说。
她没否认。
两人回到药庐,关上门窗。萧玄取出沙盘,摆出医仙谷地形。他把北狄商队可能经过的路线标出来,又画出几处易伏击点。
“他们要杀我,不会正面来。”他说,“一定会伪装成别的身份混进来。比如伤员、游医、甚至是谷中弟子。”
“那你打算怎么防?”她问。
“我不防。”他说,“我让他们来。”
她看着他:“你是想引蛇出洞?”
“对。”他点头,“只要他们敢动手,就能抓到活口。到时候顺藤摸瓜,能找到更多线索。”
她冷笑一声:“听起来很冒险。”
“但我不是一个人。”他看向她,“你会帮我,对吧?”
她没回答,而是突然出手。银针一闪,扎进他右手手腕穴道。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
他闷哼一声,却没有躲。
针尖带出一滴血,顺着他的手背滑下。
“你在试我?”他问。
“我在试你的反应。”她说,“如果你真是诱饵,就不能怕受伤。可你刚才明明能避开,却故意中针。”
他笑了:“因为我知道你会救我。”
她脸色变了,立刻从药囊拿出解药,按在他伤口周围。手指有些抖。她拔出银针,迅速施针排毒。三根银针分别刺入他曲池、内关、神门三穴,逼出毒素。
过了片刻,他活动手腕,点点头:“好了。”
她收回银针,语气冷下来:“别再做这种事。我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反应。”
“可你每次都救了我。”他说,“从第一次在冷宫外递药开始,到现在。你总是这样,嘴上说着不要管我,身体却比谁都诚实。”
她转身去收拾药具,背对着他:“我不想听这些。”
“可我想说。”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你欠我一条命,上次在密室。现在我又欠你一条,这次中毒。我们谁也不欠谁了,对吗?”
她停下动作。
“不对。”他轻声说,“因为你刚才拔针的时候,手在抖。你怕我出事。所以……你又要欠我一条命了。”
她猛地回头,瞪着他。
他笑得很淡,眼神却亮得吓人。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让你死。”她说。
“那就承认。”他说,“你在意我。”
她咬唇,没说话。
屋外传来敲门声。
“萧公子,苏师姐。”是弟子的声音,“谷主召见,说有要事商议。”
两人对视一眼。
“先去见谷主。”她说,“这件事不能只靠我们两个人查。”
“好。”他同意,“但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别轻易相信别人。”
她点头。
他们走出药庐时,阳光已经照满整个山谷。风不大,吹动檐角铜铃。几名弟子正把最后几具尸体抬走。那团毒雾不知何时消散了,台阶上只剩下淡淡的红色水渍。
萧玄走在前面,右手还带着针孔的痕迹。血已经止住,但皮肤下有一点淤青。
苏挽月跟在他身后,手里紧紧攥着那封密信。
她的指甲掐进了纸里。
两人穿过长廊,走向议事厅。路上遇到几个熟面孔,都低头避让。没人敢多问一句。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门槛时,萧玄忽然停下。
“怎么了?”她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右手,盯着手腕上的针孔。
那一块皮肤开始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