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殿内的檀香袅袅缠绕着盘龙梁柱，凌素身着绣着暗云纹的紫色宗主长袍，端坐在铺着软垫的主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边缘的雕花，眉宇间凝着几分挥之不去的不耐。殿下站着两位气质迥异的修士，堪称“没头脑”与“不高兴”的鲜活写照。
穿亮黄色锦袍的修士生得一副俊朗面容，却满脸憨直，此刻正踮着脚尖东张西望，手指还时不时戳一下殿内的白玉柱，发出轻响；另一位着墨色劲装的修士则眉眼冷冽如冰，双手抱在胸前，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嘴角紧抿，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寒意。
“凌宗主，不是我说，你们这下界宗门确实简陋了点。”黄衣修士咂咂嘴，目光扫过殿顶的琉璃灯，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直白，“不过话说回来，灵气虽淡，倒真藏着些好苗子，难怪上界现在都流行来低级修仙界收徒。我们清虚宗光是这半年，就有三位长老从下界挖走了天才弟子！”
黑衣修士冷哼一声，声音如同冰棱碰撞：“宗门规矩繁琐，速战速决。三日之内若找不到合心意的弟子，便换下一宗。下界修士资质本就有限，没必要浪费时间。”他的眼神扫过殿外，带着自上而下的傲慢，仿佛天衍宗的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凌素端起茶杯，借着饮茶的动作掩去眼底的不悦，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何尝不知这二人来自上界清虚宗，实力皆在羽化期，远超天衍宗目前的最高战力。更要命的是，清虚宗在上界都不算顶尖，天衍宗根本得罪不起。偏偏这二人虽态度倨傲，却未做出抢夺资源、伤人弟子等逾矩之事，她实在找不到翻脸的由头，只能强压着抵触虚与委蛇。
“二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凌素放下茶杯，语气尽量平和，“天衍宗弟子多在各峰闭关修行，容我派人通传各峰长老，将天赋出众的弟子集中起来供二位挑选。”
黄衣修士却摆了摆手，兴冲冲地起身：“不必麻烦！我们自己逛着找！说不定能碰上个天赋异禀的，这种‘奇遇’才有意思！”
说罢，不等凌素回应，便一把拽住黑衣修士的衣袖往外走。黑衣修士虽一脸不耐，挣了两下没挣开，最终还是皱着眉跟了出去，只是周身的寒气更重了些。
凌素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起身相随。三人刚走出宗主殿，穿过栽种着灵柏的甬道，黄衣修士忽然眼睛一亮，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指着不远处的青石板路，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看那女子！身上的灵气波动好特别！又清又利，绝不是普通修士！”
凌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脏骤然一紧，指尖瞬间攥紧了衣袖。那道青衫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独自在宗门内闲逛的墨昭仪！她垂着眸，似乎在低头沉思，青衫下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水灵与剑灵双系灵光。这两种灵光虽被她刻意收敛，却在化神巅峰修士的感知中无所遁形，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般醒目。
“双灵根？还是罕见的剑灵根！”黄衣修士搓着双手，满眼兴奋，连声音都带着颤意，“水灵根温润，剑灵根锐利，两种属性居然能融合得如此自然！我去试试她的身手！若真是块好料子，定要收入我的门下，回去也好在师兄们面前炫耀一番！”
“不可！”凌素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他，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甚至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这位是我一位前辈的人，渊源极深，二位千万莫要惊扰！”她一边说，一边暗暗祈祷墨昭仪能快点离开，可偏偏墨昭仪像是毫无察觉，依旧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还停下脚步望一眼路边的灵植。
黄衣修士却嗤笑一声，一把推开凌素的手，脚步未停：“前辈？下界能有什么厉害人物？顶多是个化神老怪罢了。越是天赋好的弟子，越该去上界修行，那里的灵气、功法、资源，比这下界强百倍千倍，留在这儿才是浪费天赋！”
黑衣修士也颔首附和，目光落在墨昭仪身上，带着几分审视的锐利：“清虚宗能提供的机缘，是她在这儿永远得不到的。我们此举是为她好，算不上惊扰。”说罢，两人加快脚步，径直朝着墨昭仪的方向走去，凌素在身后急得直跺脚，却又不敢真的动手阻拦，只能快步跟上，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向白慕笙交代。
此时的墨昭仪正漫无目的地走在天衍宗的石板路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晨间的画面。
白慕笙捏着她脸颊的温度、带着戏谑的眼神、还有那句“难不成是在想昨日的场景”，每一个细节都让她脸颊时不时泛起绯红。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还残留着虚幻的温热，心中满是纠结。回去该用什么神态面对慕笙？是装作无事发生，还是主动解释？万一慕笙再调侃她，她该如何回应？
就在她想得入神时，身前忽然横出一道亮黄色的身影，吓得她猛地回神，连忙驻足。
“这位姑娘！请留步！”黄衣修士笑得一脸热切，双手背在身后，刻意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挡住了她的去路，“我看你根骨奇佳，灵气纯净，是块修行的好料子！我乃上界清虚宗修士，此番特意下界收徒，你可愿随我前往上界，拜入我门下修行？”
墨昭仪眉头微蹙，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前这人虽穿着华贵，眼神却带着几分憨直，语气太过急切，实在不像正经修士。她不愿与陌生人过多纠缠，微微颔首示意后，侧身便想绕开。
黄衣修士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再次拦住她，语气带上几分急切：“哎！姑娘别急着走啊！上界可是真正的修行圣地！灵气比这下界浓郁十倍，还有上古传承的功法、无数天材地宝，随便拿出一样都能让你修为大增！留在这儿，顶多修炼到化神就顶天了，跟我去上界，悟道都只是起步！”
见墨昭仪始终沉默避让，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黄衣修士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语气也沉了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不给你露两手，你是不知道上界修士的厉害！接我一招！”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掌风带着磅礴的羽化威压朝墨昭仪肩头抓去，指尖甚至凝聚起淡淡的灵光，却没打算真的伤她，只是想逼她出手。
墨昭仪眼神一冷，侧身避开的同时，指尖迅速凝聚起水灵之力，一道凝练的水刃“唰”地直刺对方手腕。她的动作快而准，水灵之力运转流畅，显然早已将水系术法练得炉火纯青。
黄衣修士轻哼一声，手腕随意一翻，便挥散了水刃，掌风顺势变抓为拍，带着浑厚的灵力拍向她的胸口：“反应倒快，可惜力道太弱！”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身影在石板路上快速交错，灵力碰撞发出“砰砰”的闷响，震得路边的灵草都微微晃动。
“步法尚可，水灵根运用也算灵活，能在羽化轻微得威压下保持镇定，心性不错。”黑衣修士抱胸站在一旁，语气平淡地点评，眼神却始终锁定着墨昭仪的动作，“就是剑招太生涩，明明有剑灵根，却不敢全力催动，浪费了这么好的天赋。”
墨昭仪越打越心惊。对方虽未出全力，却仅凭羽化修士的灵力压迫，就让她倍感吃力。她的元婴初期灵力在对方面前如同孩童挥舞棍棒，每一次碰撞都让她胸前气血翻涌，手臂发麻。更让她警惕的是，对方的掌法看似随意，却处处封死她的退路，显然是想逼她显露全部实力。
“还藏着掖着？拿出真本事来！”黄衣修士见久攻不下，也来了脾气，灵力骤然暴涨，掌风带着呼啸的风声拍向她的面门。
墨昭仪咬了咬牙，猛地后撤半步，腰间的玄鳞剑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危机，发出一声低沉而锐利的嗡鸣！漆黑的剑身瞬间出鞘，一道极致的寂灭剑意冲天而起，如同寒冬的寒风般席卷四周，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了几分！
“玄鳞？！”
两声惊喝同时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石板路上。
黄衣修士的动作骤然僵住，脸上的急切与不耐瞬间被惊恐取代，瞳孔死死盯着墨昭仪手中的长剑，连呼吸都忘了；黑衣修士也猛地站直身体，冷冽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双手不自觉地松开，死死盯着那柄剑上流转的龙鳞纹路，仿佛见了鬼一般。
那剑身漆黑如墨，龙鳞纹路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暗光，剑穗垂落的银铃虽未作响，却透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这分明是二十年前，那位姓白的神秘女子持之在上界搅得天翻地覆的佩剑——玄鳞！
当年，那位白衣女子仅凭这柄剑，一剑劈开傀儡宗的护山大阵，重伤三位化神长老，逼得宗门老祖亲自出面求和，临走前还放言“傀儡宗若再敢欺压下界修士，定要踏平山门”。此事在上界流传甚广，成为傀儡宗数百年都抹不去的耻辱，宗门内更是特意绘制了玄鳞剑的图谱，告诫弟子遇之必退。
其它宗门也是如此，生怕自己落得傀儡宗的下场。
不等墨昭仪反应过来，黄衣修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黑衣修士也紧随其后，僵硬地跪倒在地，两人对着墨昭仪连连磕头，额头撞得石板砰砰响。
“前辈恕罪！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是白前辈的传人！”黄衣修士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当年白前辈的威名在上界如雷贯耳，晚辈怎么敢对您动手啊！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黑衣修士虽未哭喊，却也头埋得极低，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二十年前白前辈一剑破我宗门护山大阵，晚辈至今记忆犹新……今日之事是我们冒犯，还望海涵。若前辈需要赔偿，我们储物袋里的灵石、功法、丹药，您随便拿！”
墨昭仪握着玄鳞剑的手微微发僵，看着眼前两位前倨后恭的上界修士，脑海中瞬间闪过白慕笙偶尔提及的“上界旧事”。那些被她轻描淡写带过的“小麻烦”，或许比白慕笙所说、比自己所想的更要震撼。一股难以言喻的敬畏与倾慕涌上心头，握着剑柄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不远处的凌素快步赶来，见此情景也是一愣，随即长长松了口气，连忙走上前打圆场：“二位既已知晓墨姑娘的身份，便莫要再惊扰了。白前辈素来不喜张扬，今日之事，还望二位保密。”
黄衣修士连忙点头如捣蒜，磕了最后一个头才敢颤巍巍地起身，连看都不敢再看墨昭仪手中的玄鳞剑，拉着黑衣修士便准备匆匆离去，脚步踉跄，背影满是狼狈，连来时的倨傲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就在两人即将离开时，天空忽然暗了一瞬，一道清越慵懒的笑声如同碎石投湖，悄然弥漫在整个天衍宗上空。那笑声听似轻柔，却带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仿佛天地法则都在这声音中俯首称臣，让刚起身的两人瞬间僵在原地，双腿不受控地发软。
“对我的人动手，惊扰了我的地方，现在却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