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山平原的寂静,并非安宁,而是带着一种被无形巨兽凝视的压迫感。
马权、火舞和小豆互相搀扶着,每一步都踏在松软的沙砾与枯草上,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惊的“沙沙”声。
他们不敢走开阔的干涸河床中心——
那无疑是活靶子,只能紧贴着河床边缘稍高些的土坡和稀疏的灌木丛阴影移动,尽量利用地形的起伏作为掩护。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投在荒凉的地面上,仿佛三个在巨幅画卷上艰难蠕动的蝼蚁。
远方,那巨大的金属轮廓在热浪蒸腾中微微晃动,既是指引,也像冰冷的嘲弄。
最初的几百米还算平静,只有风声掠过枯草的呜咽。
然而,这片被群山环抱的“希望之地”,很快就撕下了它看似平静的面纱,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小心!”走在最前充当探路的马权猛地低喝一声,硬生生止住脚步,同时用力将搀扶着他的火舞和小豆向后一带。
就在马权前方不到半步的地方,一片看似与其它沙砾地无异的区域,颜色略深,沙粒也显得格外细软。
马权的铁剑在靠近时,剑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尖锐的“嗡”鸣,如同蚊蚋振翅,带着冰冷的警兆。
低头看去,瞳孔微缩——几片枯叶正以一种不自然的缓慢速度向下沉陷,周围的沙粒如同活物般悄然流动,形成一个微小的旋涡。
流沙坑!
“退!绕着走!”马权声音嘶哑,心脏狂跳。
刚才若非铁剑那及时而诡异的警示,加上他(马权)高度紧绷的神经和残存的本能反应,三人中最前方的马权很可能已经一脚踏空。
在这体力耗尽的状态下陷入流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小心翼翼地绕开那片死亡陷阱,看着那枯叶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微微凹陷的沙窝。
“这鬼地方…”小豆脸色发白,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抓着火舞衣角的手更紧了。
小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大地的恶意。
这仅仅是个开始。
地势逐渐变得低洼,空气也变得沉闷潮湿起来。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败甜腻与刺鼻酸涩的怪异气味,若有若无地飘散过来,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捂住口鼻!”火舞立刻警觉,她的风之感知在这里变得异常粘滞,“前面…空气有毒!”
绕过一片低矮的土丘,眼前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片广阔的、色彩斑斓的沼泽地带出现在前方,截断了他们原本想走的路径。
泥泞的水面上漂浮着墨绿色的粘稠泡沫,一些地方咕嘟咕嘟地冒着浑浊的气泡,破裂时释放出更浓烈的怪味气体。
水泽边缘生长着一些形态诡异的植物:扭曲的藤蔓呈现出病态的紫红色,叶片边缘长着锐利的锯齿;
低矮的、伞状的菌盖表面布满了令人头皮发麻的脓包状凸起,散发着幽幽的荧光。
最可怕的是,沼泽上空蒸腾着稀薄但肉眼可见的、带着七彩光晕的瘴气,如同一条条毒蛇,在夕阳下缓慢扭动。
“地图上…没标这个!”火舞看着手中发软的地图残片,声音凝重。
显然,这份地图要么过于老旧,要么绘制者根本没能活着穿过这片区域。
“绕不过去了,范围太大。”马权观察着四周,这片毒沼如同一条腐烂的腰带,横亘在他们与堡垒方向之间。
马权尝试用铁剑挑起一块石头投入沼泽边缘的泥水中,只听“嗤——”的一声轻响,石头表面竟迅速冒起细密的泡沫,仿佛被强酸腐蚀!
“嘶…”小豆倒吸一口冷气。
“不能沾水,更不能吸入那些气!”火舞感到自己体内的毒素在这环境刺激下似乎更加躁动,半边身体的麻木感加重了,“我们得…贴着最边缘,找最干硬的地面,快速通过!屏住呼吸!”
没有选择。
三人用破布条紧紧捂住口鼻,只留下眼睛警惕地观察。
马权依靠铁剑对危险的微弱感知在前探路,火舞强忍眩晕,努力调动风元素将前方飘来的毒气尽量吹散,小豆则负责盯紧脚下和四周。
每一步都踩在湿滑、松软、随时可能塌陷的泥泞边缘,脚下传来的触感令人心惊胆战。
七彩的毒瘴如同幽灵般在身边缭绕,即使隔着布条,那股刺鼻的甜腻味道依旧顽强地钻入肺部。
带来阵阵灼烧般的刺痛和眩晕感。
短短几十米的绕行距离,仿佛走了一个世纪,汗水(或冷汗)浸透了他们本就褴褛的衣衫。
当终于脱离那片死亡蒸腾的区域时,三人几乎虚脱,扶着膝盖剧烈咳嗽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
然而,平原的“欢迎”仪式尚未结束。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被巨大的山影吞噬,荒原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昏暗中。
他们试图寻找一处相对安全的、有岩石遮蔽的地方稍作休整。
在一丛看起来格外茂密高大的枯黄灌木旁,小豆眼尖地发现灌木根部似乎有一小片干燥平坦的空地。
“那边好像…”小豆刚想指过去。
“别动!”马权和火舞几乎同时厉声喝道!
就在小豆声音响起的瞬间,马权手中的铁剑猛地一震,一股比之前流沙坑更强烈、更冰冷的寒意顺着剑柄直冲脑海!
而火舞也清晰地“听”到了一种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粘液拉丝的声音,伴随着一种贪婪的、针对生命气息的“吮吸”感!
只见那丛看似无害的“高大枯黄灌木”,在昏暗的光线下,突然活了!
靠近空地的那一侧,“灌木”的“枝条”如同巨蟒般骤然弹射而出!
那根本不是什么枝条,而是覆盖着枯黄伪装的、布满粘稠液体的巨大藤蔓!
藤蔓顶端,赫然裂开一个布满利齿、如同巨大口袋般的恐怖口器——
伪装成灌木的巨型捕食植物!
它闪电般卷向走在稍外侧、反应稍慢的火舞!
“火舞姐!”小豆惊骇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马权根本来不及思考,完全是身体的本能和铁剑传来的那股冰冷意志驱动!
他(马权)低吼一声,将残存的气力连同铁剑那股奇异的脉动瞬间爆发——
手腕一抖,沉重的铁剑带着一道暗红色的残影,精准无比地斩向卷向火舞的藤蔓!
“嗤啦——!”
一声令人作呕的撕裂声响起,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汁液喷溅而出!
那坚韧的藤蔓竟被铁剑如同切豆腐般斩断!
断口处冒出滋滋白烟,被斩断的藤蔓如同受伤的毒蛇般疯狂扭动抽打地面。
而主体部分则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嘶嘶”声,猛地缩回了伪装丛中。
其他几根蠢蠢欲动的藤蔓也瞬间僵住,似乎在忌惮铁剑上残留的某种气息。
火舞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刚才那腥臭的口气几乎贴到了她(火舞)的脸。
毒素加上惊吓,让她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快走!离开这里!”马权喘着粗气,刚才那一剑又抽空了,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点力气,丹田处冰锥穿刺般的剧痛再次袭来。
拄着剑,警惕地盯着那片恢复“平静”的死亡灌木丛。
小豆赶紧扶住火舞,三人跌跌撞撞地远离那片区域。
直到跑出近百米,确认安全后,才瘫坐在地上,心脏狂跳不止。
“那…那是什么怪物…”小豆心有余悸,看着马权剑刃上缓缓滴落的墨绿色粘液。
“这平原…比掠夺者还可怕…”火舞虚弱地喘息着,毒素带来的麻痹感似乎更重了。
马权沉默地用沙土擦拭着铁剑上的粘液,眉头紧锁。
铁剑的警示能力在刚才救下了火舞,但这片平原的危险程度远超想象。
流沙、毒沼、伪装捕食者…步步杀机。
而他们唯一的载具,那辆在遭受重创、勉强支撑到山梁下的越野车,早已在翻越最后那道陡峭风化石坡时彻底报废,引擎舱冒出滚滚黑烟,宣告了它最后的使命终结。
现在,他们只能依靠这具伤痕累累的身躯徒步穿越这片死亡之地。
休整变得无比奢侈。
三人只能轮流警戒,在黑暗中草草吞咽下最后一点能塞进嘴里的食物碎屑,喝了几口带着铁锈味的水。
马权再次尝试引导丹田暖流与铁剑脉动相合,这次不是为了稳定,而是试图汲取一丝力量对抗无孔不入的疲惫和伤痛。
微弱的暖流在冰冷的剑意包裹下艰难运行,如同寒夜中的烛火,虽无法带来温暖,却奇异地维系着最后一丝清醒和握剑的稳定。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负责警戒的小豆突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异样:
“马叔,火舞姐…你们看那边!”
借着微弱的星光,顺着小豆手指的方向,在靠近干涸河床的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上,隐约可见几道深深的车辙印记!
那印记还很新,边缘没有被风沙完全抹平,清晰地碾压过枯草和沙砾,方向正指向平原腹地——
那座神秘堡垒的所在!
新的车辙!
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这绝不是他们那辆报废越野车留下的。
在这片死寂的、吞噬生命的平原上,还有别人!
而且是刚过去不久的“别人”!
是堡垒的巡逻队?
还是…另一批和他们一样,觊觎堡垒的不速之客?
亦或是…那些溃逃的掠夺者搬来的更强援兵?
刚刚经历的自然凶险带来的心悸尚未平息,人类活动的痕迹又如同冰冷的针尖,刺破了黑暗的寂静,带来了新的、更复杂的危机预感。
环山平原的“欢迎”,远未结束。
天快亮了,而前方的路,在曙光中似乎更加危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