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中的有心人,先前就大致数过,满朝文武之中缺席之人,怕是已有三成之多。
就这,都还是昨夜一夜的事,谁知道从今日起,后面是否还有谁会遭殃。
这种情况下,自然没谁敢触林曌的霉头,哪怕是本就对林鉴岳一系朝臣没什么好印象的朝中之人,此刻也很懂事的选择了明哲保身。
如此一来,就更没谁愿意主动开口了。
见此一幕,林曌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一切在她看来都是正常的。
“也罢,尔等不愿开口,那就听我说。”
林曌依旧没有坐下,就这么站在丹陛之上,龙椅之前,静静看着下方的一众朝臣。
“自太祖于洛阳起兵鼎定天下,经世宗、高宗、仁宗、穆宗、昭帝、宣宗至当朝已百五十年有余。”
林曌声音不大,在场的朝臣们却听的清晰无比。
“太祖武定天下,文修《景律》,奠定国基。世宗守成,劝课农桑,大开科举,晚年宦权初现。高宗在位之时文华鼎盛,然宽纵后族,外戚甄氏与宦官党争始于此朝。”
“仁宗在位试图调和内外矛盾,然魄力不足,导致内外权力进一步固化。穆宗厉行节俭,整顿吏治,却因触犯大族世家利益,改革半途夭折,郁郁而终。至昭帝继位,虽有雄才大略,却好大喜功,欲北击柔然,三战三败,彻底使得世家坐大。后又有诸子夺嫡,致使国朝动荡,国力衰颓。”
朝臣们面色古怪,甚至有些人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惊容。
林曌方才那番话,简直是大逆不道。
在以孝治国的时代,身为子女,岂能公然评说父辈、祖辈的过失?
更遑论是这般赤裸裸地,在庄严的大殿之上,细数历代先帝的功过,尤其是那些不甚光彩的错漏与弊政。
这完全违背了“为尊者讳”的礼法规制。
然而,他们的震惊还未平息,林曌接下来的话,更是如同惊雷,直接劈落当下。
“至于父皇……”
林曌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继位之后虽算勤勉操劳,夙兴夜寐,然面对世家大族尾大不掉,权宦暗中弄权,以及北疆柔然虎视眈眈之局,已是左支右绌,心力交瘁,难挽颓势,无力回天。”
她竟然……竟然直接点评当朝天子,她的亲生父亲的“无能”。
殿内一片死寂,不少官员脸色惨白,几乎要晕厥过去。
这等言论,放在以往,足够抄家灭族。
这是他们能听的吗?
公主殿下您要不要听看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这般说,这若是传到外面,怕不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一下,在场所有未曾与林曌打过交道的朝臣,瞬间就对林曌的性格有了个基本判断。
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哪怕身为女子,所行之事,所言之语,也有些过于惊世骇俗了。
但林曌显然毫不在意这些所谓的礼法和规矩。
她微微抬起下巴,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起来。
“但孤,不是父皇,更不是历代那些困于陈规,受制于人的帝王。”
她的目光如同出鞘的剑,扫视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
“孤不会坐视时局继续糜烂下去。”
她终于道出自己的心中所想,很直接。
“即日起,孤将入住东宫。在父皇安心休养,不再亲理朝政的这段时间,朝堂一切军政要务,皆由孤主持决断。”
嘶!
不少人倒吸口冷气。
朔宁公主入主东宫?
还是以公主之身入主东宫?
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在场的一众朝臣们都有些不敢往后面去想了。
难不成公主殿下要篡位?
可是……从未有此先例啊。
林曌却不管众臣会如何想,她顿了顿,语气透着冷酷。
“孤没兴趣,也没时间,与尔等玩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和和睦睦的虚伪戏码。”
“从今往后,规则很简单。”
“孤下令。”
“尔等执行。”
“事,做好,是本分。孤不吝赏赐,有能者,不论出身,不论资历,皆可上位。”
“事,做不好,或是阳奉阴违……”
她的声音骤然转冷,“无能者,下野!怀异心者,严惩不贷!”
这是林曌最真实的想法,将君臣关系简化到了最原始的命令与服从关系。
说罢,她不再给群臣消化和反应的时间,目光直接转向下方一人。
“裴显之。”
被点到名字的裴显之,神色肃然,快步出班,深深一揖:“臣在。”
“即日起,由你出任中书省中书令,总领朝堂政务,协调六部,厘清庶务。”
中书令!
这即是实际的宰相,文官之首。
此言一出,满朝再惊。
虽然早有预料裴显之会因从龙之功而高升,但一步登天,直接坐上这百官之首的位置,还是让许多人感到难以接受。
尤其是那些资历深厚,自诩清流的官员,脸上顿时显出不甘与愤满之色,但在林曌那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却无一人敢出声反对。
然而,有人畏惧沉默,就有人善于抓住机遇。
几乎是裴显之领命谢恩的同时,立刻便有数名官员争先恐后地出列,躬身行礼,声音带着谄媚与激动。
“殿下圣明!裴公大才,出任中书令,实乃众望所归,必能辅左殿下,匡扶社稷!”
“殿下锐意革新,臣等感佩五内,定当竭尽全力,效忠殿下,恪尽职守!”
“殿下……”
一时间,表忠心之声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的官员出列附和,生怕慢了一步,便会被这位手段酷烈的新主记上一笔。
林曌看着下方这群迅速转变风向的官员,脸上只是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对于这类人,她并无太多恶感,但也绝不会予以真正的信任。
在她看来,作为上位者,驾驭臣下,关键在于“用”,而非“喜”。
不管此人是忠是奸,是清是贪,只要有其价值,能办好她交代的事情,便可用。
至于其他的,自有法度与她的手段去约束。
“今日便到此为止,退朝。”
她没有再多言,直接宣布了早朝的结束。
该立的威已立,该认的人已认,剩下的,需要时间来发酵和沉淀。
早朝的影响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正缓缓扩散向整个帝国的官僚体系。
但林曌的行动,却远比这涟漪的扩散要迅速和勐烈得多。
退朝之后,她并未返回公主府,而是直接移驾,开始了对皇宫内部,尤其是后宫与宦官体系的彻底清洗。
首先被开刀的,便是那些盘踞宫中多年,树大根深的权宦。
内侍省监魏安,掌管宫内库藏与部分禁卫调动,是林承基颇为倚重的宦官头目之一,也与林鉴岳过往甚密。
当郑光率领东厂番子闯入其值房时,他正试图销毁一些与宫外官员往来的密信。
“郑光!你这狗东西,安敢动我?”
魏安又惊又怒,尖声叫道,试图指挥身边的小黄门抵抗,“我要见陛下,陛下不会允许你们胡来的。”
郑光面无表情,阴恻恻地道:“魏大监,陛下如今需要静养,怕是没空见你了。”
他挥了挥手,“拿下!”
“放肆!你们这是造反,朔宁公主牝鸡司晨,祸乱宫闱,你们都是叛党,都是逆党!”
魏安挣扎着,口不择言地咒骂。
然而,他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一道寒光闪过!
一名东厂内侍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斩下了他的头颅。
鲜血喷溅,染红了华丽的宦官袍服。
至死,魏安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愕与不甘。
他没想到,林曌的手段会如此酷烈,连一丝申辩或求饶的机会都不给。
类似的情景,在几位手握实权的宦官值房或住处接连上演。
稍有反抗或出言不逊者,立毙当场。
东厂内侍行动迅捷,手段狠辣,根本不给任何反应时间。
紧接着,便是后宫的清理。
林承基的妃嫔们,无论位份高低,无论是否得宠,全都被“请”出了各自居住的宫殿。
她们惊慌失措,哭哭啼啼,有的试图搬出皇帝来压人,有的则茫然无措。
“公主殿下有令,请诸位娘娘移居内苑各殿,便于侍奉陛下,与陛下共享天伦。”
传达命令的东厂档头语气恭敬,话语内容却不容置疑。
名为“侍奉”,实为集中软禁。
将这些可能与外界仍有联系,或可能滋生事端的妃嫔与皇帝安置在一起,便于监控,也彻底断绝了她们可能带来的任何潜在威胁。
在一队队面无表情的士兵“护送”下,这些往日里锦衣玉食,勾心斗角的妃嫔们,如同受惊的雀鸟,被集中送往了内苑深处,与那位同样失去自由的皇帝“团聚”。
皇宫,这座帝国的心脏,在一日之内,被林曌以铁腕手段,从上到下,彻底地清洗了一遍,牢牢地掌控在了手中。
而外界,动荡才刚刚开始。
早朝之中所发生的事,传播的速度远比想象中的更快。
权利这东西,只要是到了手上的,就没人再愿意放下。
而林曌的上位,无疑会让很多人都失去手中的权力,可想而知她接下来会面对的压力与敌对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