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京城开始热起来。
吴阳终于摘掉了独眼眼罩——赌坊老板说他“装瞎装得不像，眼珠子总在罩子底下转”，把他辞退了。
失业的吴阳，拄着拐杖在街上晃悠，不知不觉走到了城西的“胡姬馆”。
这是家新开的青楼，特色是…全是西域来的胡姬。金发碧眼，高鼻深目，穿着薄纱，跳着胡旋舞，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吴阳蹲在对面的墙角，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馆门口进出的胡姬，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乖乖…这胸…这腰…这屁股…”他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是从唐世唐那儿顺的），用炭笔歪歪扭扭地记录：
“午时三刻，蓝眼者二人出，一者胸围惊人，约…约这么大（画了个圈），一者腰细如柳。”
“未时初，褐眼者一人入，臀翘如…”
正写着，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吴兄？”
吴阳吓得跳起来，本子掉在地上。回头一看，是唐世唐。
“唐…唐兄，”吴阳慌慌张张捡起本子，“你怎么在这儿？”
唐世唐抱着几卷书，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他觉得自己这样像学者）：“我来…做田野调查。”
“田野调查？”
“对。”唐世唐一本正经，“国子监要编撰《异域风俗考》，我负责‘西域女子服饰与妆容’这部分。所以来…观察。”
吴阳狐疑地看着他：“那你带书干什么？”
“参考啊。”唐世唐翻开一卷书，“你看，《西域记》里说，龟兹女子善歌舞，衣锦裘，饰金玉…我要对照现实，看看记载是否准确。”
吴阳凑过去看——那书确实讲西域风俗，但唐世唐翻的那页，配图是个半裸的胡姬…
“你这书…正经吗？”
“当然正经！”唐世唐正色，“这是国子监藏书，正经得不能再正经！”
两人正说着，胡姬馆里走出一个红发胡姬，穿着露脐装，腰间系着金铃，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吴阳和唐世唐同时屏住呼吸。
“此女…”唐世唐迅速掏出一个更精致的小本子（羊皮封面，还带锁），“发色赤红，疑为波斯血统。服饰…露脐，此乃西域炎热气候所致，非中原礼法可容。然…”
他咽了口唾沫：“然曲线玲珑，实乃…造化之工。”
吴阳也赶紧记录：“红发，胸…胸比刚才那个还大！腰…腰真细！”
两人就这么蹲在墙角，一个“研究风俗”，一个“记录数据”，从午时蹲到申时，本子记满了大半本。
直到胡姬馆的龟公出来赶人：“去去去！两个穷酸，没钱进去就别在这儿碍眼！”
两人这才悻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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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唐世唐在国子监附近租的小屋（其实是个堆放杂物的小棚子），两人开始“整理资料”。
吴阳的本子简单粗暴：全是画圈（表示胸围）、画曲线（表示腰臀比）、还有各种奇怪的符号。
唐世唐的则“学术”得多：
“西域胡姬分类初探：
一、按发色：金发（疑似大秦血统）、褐发（疑似天竺血统）、红发（疑似波斯血统）…
二、按眸色：蓝眸（澄澈如海）、绿眸（深邃如潭）、褐眸（温润如琥珀）…
三、按体态：丰腴型（胸臀丰硕，腰肢略粗）、纤细型（体态轻盈，然曲线不足）、匀称型（恰到好处，实乃上品）…”
他还配了插图——画得歪歪扭扭，但能看出是女子身形，重点部位还标注了尺寸（瞎猜的）。
“唐兄，”吴阳凑过来看，“你这…能出版吗？”
“当然！”唐世唐得意，“书名我都想好了，叫《西域丽人谱——兼论其服饰妆容与中原审美之异同》。”
“这名字…有人买吗？”
“怎么没有？”唐世唐眼睛发亮，“国子监那些监生，表面上道貌岸然，私下里…嘿嘿。我这本书，学术与实用并重，保证畅销！”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两人赶紧把本子藏起来。开门一看，是金灿灿。
“金贤弟？”吴阳诧异，“你怎么来了？”
金灿灿提着个食盒，一脸疲惫：“别提了。清香厕坊开张三天，一个客人没有。来，给你们带点吃的。”
食盒打开，是几个肉包子。三人边吃边聊。
“你们在干嘛？”金灿灿问。
吴阳支支吾吾：“没…没什么…”
唐世唐却炫耀似的拿出本子：“金兄，你看我这个…”
金灿灿翻了几页，嘴角抽搐：“唐兄，你这…真是做学问？”
“当然！”唐世唐正色，“孔子曰：食色性也。研究女子体态，亦是探究人伦大道！”
金灿灿无语。
他看向吴阳：“吴兄，你呢？找到新营生了？”
吴阳摇头：“没有…赌坊不要我了。唐兄说，让我帮他卖书，赚了钱分我两成。”
“卖这种书？”金灿灿皱眉，“被官府抓到，要打板子的。”
“所以得偷偷卖。”唐世唐压低声音，“我已经联系好了，印一百本，每本卖五两。除去成本，能赚三百两！”
三百两！吴阳眼睛都直了。
金灿灿却觉得不靠谱：“唐兄，你这书…真有人买？”
“当然！”唐世唐自信满满，“我已经发展了三个‘代理商’：国子监一个，青楼一个，还有个…不能说的渠道。”
他神秘兮兮地说：“你们知道吗？连宫里的太监，都托人打听这本书！”
“太监？”吴阳和金灿灿傻眼。
“对啊。”唐世唐解释，“太监虽然…那什么，但也爱美啊。听说有个老太监，专门收藏美人图，出价五十两买我这书的原稿呢！”
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又有人敲门。
这次是唐成。
“哟，都在呢。”唐成进来，看到桌上的本子，拿起来翻了几页，笑了，“唐兄，你这…业务拓展了啊。”
唐世唐尴尬：“唐…唐先生，您怎么来了？”
“找你合作。”唐成坐下，“你那本书，我看了，有点意思。但不够…深入。”
“怎么说？”
“你只研究了胡姬，范围太窄。”唐成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看看我这个——《中原美眷品鉴录》。”
唐世唐接过来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册子比他的“学术”多了：按地域分（江南、中原、北地），按家世分（官宦、商贾、平民），按性格分（温婉、泼辣、娴静）…每个分类下都有详细“攻略”：怎么接近，怎么搭话，怎么送礼，甚至…怎么私会。
“唐先生…”唐世唐声音发颤，“您这…太详尽了！”
“废话。”唐成得意，“我这些年，不是白混的。怎么样？咱们合作，你的书加上我的攻略，合成一本《嫖神宝典》。定价十两，五五分成。”
“十两？！”吴阳惊呼，“有人买吗？”
“当然有。”唐成胸有成竹，“赵文瑞已经预定了二十本，说要送朋友。钱胖子说要五十本，放他家绸缎庄当赠品——买十匹绸缎，送一本《嫖神宝典》。”
金灿灿听得目瞪口呆——这世道…怎么了？
“金兄，”唐成看向他，“你也来。你的清香厕坊，可以当‘接头地点’。咱们的书，就放在你那儿卖，给你一成提成。”
“我…”金灿灿犹豫，“我这可是正经生意…”
“正经生意不赚钱啊。”唐成拍拍他的肩，“你开张三天了，赚了几文？”
金灿灿沉默了。
确实，他的清香厕坊，门可罗雀。京城人讲究，谁愿意去一个“专门管茅厕”的铺子？
“行…”他咬牙，“我干！”
四人击掌为誓，一个新的“商业联盟”诞生了。
唐成的嫖学班，唐世唐的学术着作，吴阳的销售渠道，金灿灿的接头地点…
完美。
只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外：吴良。
不是不带他玩，而是…他现在是官身，不方便。
但吴良此刻，也没心思参与这些。
他正盯着户部的一份档案发呆。
档案上写的是：景德镇官窑琉璃烧造记录，年供皇宫琉璃器皿三十件，耗银…三千两。
平均一件，一百两。
而古玩店那件琉璃盏，卖五百两。
中间的差价…四百两。
吴良的手在发抖。
不是害怕。
是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