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并非大声喧哗,而是三五成群,端着盛装的美酒,压低语调交谈着,不时传出几声抑制不住的哄笑。
“您看甲字柒号,”一个脑满肠肥的客人对同伴低语,“那对玉足,真是天生该缠上金铃。”
兰听晚不自觉停住脚步,距离他最近的“衣裳”立刻露出一个弧度精确到分毫的微笑,旋身跳起一段精心编排的舞蹈。
岛苟一直偷觑着他们的神情,见状迅速倾身,一个箭步冲到兰听晚面前:“如何?贵客看中它了?您眼光可真好,这五百一十三号昨天刚上架,您有兴趣第一个试用它吗?”
风相旬当即回头,手揣在袖子里,无意识地扣动着那枚玉牌,目光紧锁在两人身上。
兰听晚低笑一声,幽幽道:“你拿一群庸脂俗粉来糊弄我?成衣区的品也好摆出来丢人现眼。”
岛苟面色一僵,立马连连道歉。
兰听晚一挥手,不耐烦地打断他聒噪的歉语:“去定制区。”
前往定制区的路上,需要经过试用区。连接各区域的回廊里,捧着酒水点心的侍者垂首疾走,像一道沉默的影子。而身着玄色劲装、腰配短刃的护卫,则如同雕塑般立在每个转角阴影里。
凡是来到绮罗斋的客人,脸上无不带着掩饰面容的黑纱,倒为兰听晚几人分散了注意,不再那般引人注目。
岛苟被兰听晚一训斥,本分了不少。
兰听晚默默记下各处的守卫情况,状似不经意般问道:“你接待所有客人都是这般冒失?难不成没经过管事的调教就出来迎客了?”
岛苟惶恐着摆手,一个劲地否认:“您是觉得我的服务哪里有什么问题吗?小的绝没有轻视您的意思,请原谅——”
“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左侧的试衣间被猛地撞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连滚带爬地逃出来。
岛苟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任何预兆,他的眼神瞬间变了,淬着冷光,死死钉在那女人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他从衣袖里抽出一柄皮鞭,不由分说朝女人抽去。
“唰——”
那轻响里藏着狠劲,一下就勾出痛感。
女人被岛苟抓着头发接连抽了数十下,她的身体剧烈颤抖着,像条砧板上待宰的鱼一样来回弹动着,却始终不敢发出任何一丝声响。
“岛苟,你还要为这些不相关的人耽误我多少时间。”
兰听晚神色漠然,撩起眼皮,不悦地睨着他:“我在二楼还有安排,若是因你的问题而耽搁了接下来的行程,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岛苟瞄了兰听晚一眼,适时收手,他似乎也发泄够了,长舒一口气,恭维道:“您这是哪儿的话,咱们这就去定制区。小的保证,绝对不会影响您的计划,来……这边请。”
女人失去桎梏,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砰!”
试衣间剩下那半扇门被一位公子哥一脚踢开,他晃着肩走出来,身上宝蓝织金锦袍泛着亮,领口却敞着两颗扣子。
那女人一看见他就爆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拼命挣扎着起身,铆足全身力气,扑到兰听晚脚下,死命去够他的衣角。
风相旬刚想出手将兰听晚拉远,就见他不动声色地后撤半步,避开了女人布满血痕的手。
公子哥漫不经心抬手,将指上泛着冷光的羊脂玉扳指转了半圈,提脚就把女人的下颚踢得变形,他颇具玩味地扫视兰听晚一眼,拽着女人的头发就将她拖回了试衣间,喉间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
女人的手无力地垂下,脚尖在地面刮出细碎的声响。
“四位贵客……咱们走吧?”岛苟揣着手,也开始哼起了调子,“这可真是我们管理出错,惊扰到几位了。待会儿给大家一人送一份调酒礼盒作为补偿好吗?”
刚走出半步,他又突然回头,目光直勾勾地锁住兰听晚:“小的还以为您刚刚要救她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上同一件衣裳不奇怪……但千万千万不要动抢夺的心思,撞衫可是很尴尬的哦……”
“你这种人当然理解不了我们的做法。”洛容今搭上兰听晚的肩膀,“我们只是好奇……你们店里裁缝的脑袋是不是被门夹了,不然怎么能设计出刚才那种造型独特的货色来?”
他摩挲着下巴,语出惊人:“譬如你,极有可能就是脑袋被驴踢了的典型代表。”
岛苟不阴不阳地笑了两声:“客人说笑了。若是看不上这里的衣裳,跟我来定制区吧……你们一定能收获惊喜。”
岛苟躬身施礼,掌心朝上,直指前方廊道:“请吧。”
风相旬扶住兰听晚的胳膊,对他微微颔首。
越靠近定制区,兰听晚越有股诡异的熟悉感。
兰听晚扯了扯洛容今的袖子,贴着他耳畔嗫嚅道:“和楼上的格局一模一样。”
“您说错了。”岛苟头也不回道,“不是楼上。”
“我说过了,这里就是一楼……”
“堂玉量。”岛苟指了指廊间的牌匾,“有没有感到很熟悉啊?”
他又挂起了温和的笑容,随手推开一间房。
岛苟走到兰听晚身旁,对着他打了个响指。确定四人的注意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后,他猛地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地跌倒在房内的软榻上。
他身后空荡荡的,连半个人影都寻不见,却像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推了把,整个人摔了进去。
风相旬和陆丹臣尚未反应过来他这突兀动作的用意,兰听晚的脸色却已难看到极点。
“你就非要保持这个姿势?”岛苟捏着嗓子,学舌似的重复兰听晚先前在试衣间对洛容今说过的话,尾音还故意拖得长长的,可说到“姿势”两个字时,自己先绷不住,整个人扑在榻上,肩膀一耸一耸地“噗嗤噗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