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之瞳的意志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但那无形的监控感却如同微凉的晨露,依旧弥漫在盆地的空气中,提醒着众人他们仍处于这位梦境守护者的注视之下。危机暂时解除,紧绷的神经得以稍弛,但每个人心头都清楚,此地已非久留之所。
接下来的日子,盆地内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宁静与忙碌交织的状态。
陆炎是恢复的核心,也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他体内新生的“法则核心”——那枚在他左眼瞳孔深处缓缓旋转的灰绿色晶体,虽然初步稳定,但依旧脆弱,与他和冯宝宝之间那以“味道”为桥梁的连接更是需要小心维持。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半冥想的状态,意识沉入体内,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新生核心与自身龙族血脉、混沌权柄残余之间的联系,尝试着构建一个更加稳定、可控的内部能量循环。
这个过程远比单纯的恢复力量要复杂和精妙。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粗暴地驱使力量,而是需要像最精密的仪器操作员,去理解那“凋零”否定特性下的冰冷秩序,去把握那“谬误”扭曲特性中蕴含的非常规可能性。系统依旧处于深度休眠,无法提供直接帮助,他只能依靠自身那历经磨难后变得更加坚韧的意志,以及通过连接隐隐从冯宝宝“无之味”权柄中获得的、对法则本质的纯净感知,进行着艰难的探索。
戴莉和鹿丸的伤势在翡翠梦境浓郁生命气息的滋养下,恢复速度要快上许多。戴莉的净源之火重新变得凝练温暖,虽然距离巅峰尚远,但已能较为自如地运用。她除了继续帮助陆炎稳定身体状况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冯宝宝身上。
恢复记忆的冯宝宝,似乎并没有变回以前那个纯粹的“天然呆”,那段在“无源之泉”畔沉沦于极致甜腻、又经历意识空白的过程,仿佛在她空灵的本质中留下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印记。她依旧会蹲在陆炎身边守着他,依旧会对埋人抱有浓厚的兴趣,眼神也大多时候清澈见底,但偶尔,在她看着某些流动的梦境光点,或者感知到某些特殊的“味道”时,眼底会闪过一丝极快、极深的、仿佛洞悉了什么的微光,随即又恢复懵懂。
她对自身“味觉权柄”的感知和掌控,也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她不再仅仅能描述能量的“味道”,而是开始能更加精细地辨别其“层次”和“流向”。她可以指着远处一片看似普通的荧光草丛,告诉戴莉:“那片草底下,有点‘酸唧唧、凉悠悠’的味道在往里面钻,像……像根须在喝水。”后来鹿丸去探查,果然发现那片区域土壤中蕴含的梦境能量正以一种异常缓慢的速度被吸收。
她甚至能模糊地“尝”出沉眠之瞳监控意志的“味道”。
“那个大眼睛,”她有一次指着盆地中央的水晶花朵,小声对陆炎说,“它看我们的味道,有点像……像隔夜的、冷掉了的茶水,有点涩,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担心?”
这个形容让陆炎和鹿丸都若有所思。沉眠之瞳的态度,或许并非纯粹的排斥和监控,其中可能还夹杂着对未知的忌惮,以及一丝对他们这些“变数”可能带来不可控后果的忧虑。
鹿丸的恢复则更侧重于智力的重构和信息的整合。他将系统陷入休眠前传输过来的、关于“百味川”、“无源之泉”以及陆炎体内“凋谬混合物”的解析数据(尽管不完整),与他自己观察到的所有现象进行交叉比对、推演。他试图理清陆炎新力量的性质、冯宝宝权柄进化的方向,以及它们与即将面对的、诸如“饕餮”、“虚无编织者”等威胁之间的潜在关联。
“你的新力量,其‘否定’特性,或许能对‘饕餮’那概念性的‘食欲’和‘菜单标记’产生直接的干扰甚至抹除效果。”鹿丸在某次陆炎结束冥想后,与他探讨道,“而‘谬误’的扭曲能力,如果运用得当,说不定能在‘虚无编织者’编织的‘终极虚无’中,强行撕开逻辑的裂口,创造出一线生机。但这都需要极其精妙的操控和对时机的绝对把握,风险极高。”
陆炎默默点头,指尖一缕灰绿色的能量如同温顺的小蛇般萦绕,随即又悄无声息地收回左眼晶体之内。他能感觉到这力量的潜力和危险,它就像一把没有刀柄的双刃剑,运用它,随时可能伤及自身。
“至于宝宝,”鹿丸看向正在不远处,试图用一根荧光草茎“钓”梦境光点的冯宝宝,“她的‘无之味’权柄,似乎是万般滋味的‘归处’与‘起点’。无论是‘饕餮’的侵蚀,还是‘虚无’的抹杀,本质上都是一种极致的‘味道’。她的权柄,或许能成为最坚固的盾,甚至……是反向解析、瓦解这些威胁的关键。”
团队的力量核心和战术思路,正在这场被迫的静养中,悄然发生着深刻的转变。
时间在专注的恢复与探讨中流逝。约莫相当于外界十数日的光景后,陆炎已经能够较为稳定地维持新生法则核心的运转,虽然力量层级远不及从前,但操控精度和对法则的理解却似乎更上一层楼。戴莉和鹿丸的伤势也已好了七七八八。冯宝宝对自身权柄的感知越发敏锐,虽然依旧无法主动运用于战斗,但其辅助和探测的能力已不容小觑。
是时候离开了。
四人站在盆地边缘,望向那片依旧光怪陆离、流淌着万般滋味的百味川方向。来时之路已被之前的剧变和沉眠之瞳的力量抚平,无法原路返回。他们需要寻找新的出路。
“系统休眠前提供的坐标,除了返回翡翠梦境的,还有几个指向其他相对稳定世界的模糊道标。”鹿丸摊开手掌,阴影在其中勾勒出几个闪烁的光点,“考虑到我们现在的状态,以及需要进一步熟悉和掌握新力量,我建议选择一个法则相对温和、资源较为丰富,且与‘植物’、‘生命’概念关联较强的世界。这或许对陆炎稳定核心、宝宝熟悉权柄都有益处。”
他指向其中一个散发着柔和青绿色光芒的光点:“这个坐标,系统标记为‘万植星宇’,是一个植物文明高度发达、生命能量极其充沛的衍生世界。风险等级评估为‘中等’,主要是需要注意当地可能存在的强大植物系生命体和独特的自然法则。”
陆炎感受了一下左眼晶体传来的平稳波动,又看了看身边正好奇打量着那青绿色光点的冯宝宝,点了点头:“可以。我们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来适应和成长。”
戴莉也表示同意。
决定已下,便不再犹豫。陆炎深吸一口气,左眼瞳孔中的灰绿色晶体缓缓加速旋转。他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样冒险激发不稳定的力量,而是尝试着以这新生的、受控的法则核心为引,调动起体内那微薄但精纯的混沌权柄之力,模拟出系统的空间穿梭频率。
一缕灰绿色的光芒混合着混沌微光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在空中缓缓勾勒出一个稳定、却比系统构建时小了许多的传送法阵。法阵的结构透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与之前系统的风格迥异,却同样有效。
就在法阵即将成型的那一刻,盆地中央,那株水晶花朵微微摇曳了一下,沉眠之瞳的意志再次传来,这次却平淡了许多:
“离去吧,变数们。记住,梦境不欢迎第二次惊扰。”
一道柔和的翡翠光芒后发先至,轻轻拂过陆炎构建的传送法阵。法阵的光芒瞬间变得更加凝实稳定,坐标也被微调得更加精确。
“多谢守护者阁下。”陆炎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这是沉眠之瞳最后的赠礼与警告,郑重地道谢。
光芒一闪,四人的身影消失在盆地边缘。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破碎的沉寂之地,那无源之泉幽深的“水面”之下,一点微不可查的、与陆炎左眼晶体同源的灰绿色光芒,极其缓慢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隐没于那永恒的“空无”之中。
……
短暂的眩晕与空间置换感之后,四人脚踏实地。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混合了亿万种草木清香、泥土芬芳、花果甜香的生命气息,如同温暖的潮水般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他们的感官。
他们出现在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奇诡森林之中。
参天的巨树并非木质,而是如同翡翠雕琢,枝叶间流淌着柔和的光晕;巨大的、散发着荧光的花朵如同房屋般大小,花瓣缓缓开合,吞吐着氤氲的霞光;藤蔓如同活着的晶石脉络,缠绕交织,构成悬空的廊桥与树屋;空气中漂浮着无数蒲公英般的发光种子,如同星河流转。远处传来悠扬的、仿佛植物低语般的奇异声响,充满了宁静与生机。
这里就是“万植星宇”?其生命能量的浓郁程度,远超他们去过的任何一个世界!
“哇!”冯宝宝瞪大了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情,“好多……好多好好闻的味道!甜的、香的、清的……还有好多说不出来的!”
她的“味觉权柄”在这里仿佛如鱼得水,空灵的气息不自觉地散发开来,与周围蓬勃的生命力隐隐共鸣。
陆炎也感觉到左眼那灰绿色的晶体传来一阵舒缓的波动,似乎这片天地的生命法则对它有某种安抚作用。他尝试着引动一丝“凋零”的否定特性,却发现其效果在这片生机盎然的天地中被极大地抑制了,仿佛不忍心去破坏这份极致的美好。
戴莉和鹿丸也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虽然此地看似祥和,但谁也不敢保证没有危险。
就在这时,他们前方一株巨大的、如同蓝宝石雕刻而成的蘑菇后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几个约莫半人高、由藤蔓和花瓣构成的、眼睛部位是两颗纯净露珠的“小生物”,怯生生地探出了头,好奇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
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纯净的、带着泥土和晨露气息的“甜香”。
冯宝宝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就朝着那几个小花灵走了过去,嘴里还嘟囔着:“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新的世界,新的旅程,就在这片充满了无限生机与未知的翡翠森林中,正式拉开了序幕。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片看似和谐的植物乐园深处,一场关乎整个世界存亡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而他们的到来,或许将成为打破平衡的那个……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