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礼站在画舫二楼的回廊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余光不经意间瞥见街上一闪而过的杏色身影。
“世子，您要去哪里？”
身后的侍从青山见世子脸色不对，刚要上前，就被宴礼骤然转身的动作打断。
青色锦袍扫过栏杆，带起的风卷走了他方才还端着的从容。
“在此等候，不必跟随。”他丢下话，不等青山应声，身影就消失在了画舫二楼。
青山苦着个脸，看着世子消失的地方。
能让世子这么失控连规矩礼仪都不顾的，除了已经嫁人的夕颜小姐。
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
世人提及他家世子，无不是赞他一句如玉君子，温润端方。
只有他们这些贴身侍卫知道，这位备受众人赞誉的世子，对在意的人和事物，向来上心至极，炽热无比。
他认定一人，便会倾尽全力守护，平日里那些君子端方，清冷至极，对诸多事都不在意的模样，不过是骗骗不认识的人。
*
翻墙的时候，没控制好，夕颜直接从墙上跌了下来，固定发髻的簪子掉落在地。
她捡起发簪，爬起来没走多远，就撞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男人站桥廊底下，手中提着灯笼，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温文尔雅。
他抬眼看来时，夕颜觉心口像被什么攥住，手里的发簪掉在地上。
“你还是这么毛手毛脚。”宴礼弯腰去拾。
“谁、谁让你突然冒出来的！”夕颜梗着脖子，声音却发飘，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瞟，
“你身边的护卫呢？怎么让你一个病秧子独自乱跑……”
“怎么弄的这般狼狈。”宴礼直起身，手中多了一只簪子，眉梢挑得老高，“莫不是偷人去了吧。。”
夕颜“腾”地红了，又气又急：“才不是”
她想去抢他手里的发簪，却被男人轻巧避开。
少年时他总爱举高了东西逗她跳脚，如今长大了，这个坏毛病依旧没变。
“不是？”宴礼凑近半步，风里带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那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宴礼，你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讨厌啊！”，夕颜恼羞成怒，猛的推了男人一把，刚推完就后悔了。
“因为你讨厌我。”宴礼被她推得退了两步，眼底的笑容淡了些，“所以你才会一次次躲开我，一次次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是吗？”
“我….没有…”，夕颜刚推了人，有些心虚，语气也软了几分，“其实你有时候也不是很讨厌……..”
宴礼打断她，语气冷下来，“呵，是不讨厌，但就是不想见到我是吧。”
夕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实在不明白，宴礼有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既然他都已经知道自己的想法了，又何必再问呢？难道问了之后，她的想法就会改变吗？
她刚想说几句狠话，忽然瞥见他袖口染血的痕迹，心里的气顿时消散了，宴礼从小身体一直就不好，就连夏日都裹的严严实实，冬日基本都无法出门。
“真的是烦死你了，每次遇见你不是被你气就是被你吓，下次别在出现在我面前。”夕颜嘴上硬着，脚步却不听使唤，上前几步，抓起宴礼的袖摆，准备先带他回家。
宴礼没动，任由夕颜拉扯，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少女的发髻散了，一头秀发随意垂落在身侧，少女眼型抚媚，此刻却因着急染上几分别样的娇憨，嘴硬心软的模样跟少年时总护在他身前的模样没什么两样。
“不用了。”他忽然开口，扯开了拉住自己衣袖的少女。
夕颜一顿，见他不知好人心，索性也不想管，转身要走。
身后的男人突然传来闷哼一声。
夕颜连忙朝他看去，只见他鲜血从他唇边溢出。
“你这人怎么回事！”夕颜又气又慌，上前翻找着他身上惯常放药的地方，“活该！谁让你出门不带小厮..一会要是出了事情可怪不得我……”
“谁要你管了。”宴礼扯了扯嘴角，“是你自己总喜欢多管闲事。”
“你管我。”夕颜翻找了一会，没找到装药的瓶子，她仰头问，“药呢？你别说你出门不带护卫，连药都没带。”
宴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点说不清的意味，“我死了你会记着我吗。”
夕颜没理会他的无理取闹，见他不愿意跟着她走，索性松开了拉着他的手，独自离开，没走几步，她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不远不近地跟着，夕颜没回头，却知道是他。
就像少年时，他总爱跟在她身后拌嘴，她骂他讨厌，却从没真的想过让他走。
“夕颜，你就真的那么喜欢你夫君啊？”宴礼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
“喜欢。”少女想也没想的回复。
宴礼追上她的步伐，“你上次还没回答我，为什么嫁给他人。”
前面就是巷子出口，夕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随着她一同停下脚步的宴礼，随意回答了句：“救命之恩，自然以身相许啊，二月初二，我收到你来信约我前往画舫，我赴约的时候差点被马车踩踏，是祁钰路过救的我。”
朱雀门的风带着秋意的凉。
宴礼追问：“你说……是谁救了你？”
二月初二，原来那天她原是准备去赴约的吗？可那日救她的人明明是他，怎么会变成了祁钰？
宴礼只觉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走，呼吸变得滞涩，原来不是她没来赴约，自己也没来晚，而是他们两人恰好错过了。
“还有谁，自然是我之前的夫君祁钰啊。”夕颜没察觉到眼前男人的异样，她抬手比划着，“当时他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把将我从马下抱走了，你不在，你都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危险，起初我还以为那人是你……话说回来，你们倒是有几分相似。”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宴礼喘不过气。
像他？他亲自救的人，能不像吗？他宁愿不知道两人错过的真正原因，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心痛。
他喉间不由得溢出一声轻笑，却比哭更难听。
夕颜终于看出宴礼脸色不对，他的嘴唇白得像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宴礼，你怎么了？”
宴礼想说自己没事，可话到嘴边，却只化作一口腥甜。
“噗——”
手中灯笼坠落在地，宴礼踉跄着后退，靠在树上，右手死死按住胸口，却止不住那股翻江倒海的心痛。
夕颜吓的不轻：“宴礼！”
她不明白两人难得好好的说会话，宴礼怎么就吐血了，夕颜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推开了。
“别过来，颜颜。”宴礼从怀中掏出手帕，将嘴角的血擦拭干净，“脏，一会弄脏你衣服，你又要同我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