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儿子做完每日的灵力洗炼，又打发了乳母带他出去透气，清仪正想着要不要借着透透气的名头，自己也去府里花园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被遗漏的、蕴含微弱灵气的草木或者石头，就听见门外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是胤禛下朝回来了。
今日他似乎比平日回来得略早些，脸色瞧着也还行，只是眉宇间比出门时少了几分昨晚谈心成功后的自得，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凝肃。
他进屋，目光先是习惯性地在室内扫了一圈，没看到弘晖，便落在了清仪身上。
“晖儿呢？”他一边由着苏培盛替他解下朝珠，脱下外面的补服，一边问道，声音听起来与往常无异。
“乳母抱去园子里走走了。”清仪放下手中的书，抬眼看他，“爷今日回来得早。”
“嗯，衙门里没什么要紧事。”胤禛走到她身边的榻上坐下，很自然地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在半途顿了顿，转而拿起了她刚放下的那本书，随手翻了翻，“又在看这些？”
清仪看着他这略显刻意的动作，心下微动。“他今日气息，似乎不如昨日平稳，带着一丝隐而不发的锐气，像是遇到了什么让他不悦却又必须按捺的事情。”她面上不显，只淡淡道：“闲来无事，随便翻翻。”
胤禛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书页，目光却有些飘忽，显然心思并不在书上。
就在这时，苏培盛轻手轻脚地端了茶上来，奉给胤禛后，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立刻退下，而是微微躬着身，垂手站在一旁，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胤禛瞥了他一眼，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语气平淡：“有事？”
苏培盛连忙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回爷的话，底下人刚递了消息进来，八爷府上，近来似乎颇为热闹。”
胤禛拨弄茶叶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眼神锐利地看向苏培盛：“哦？怎么个热闹法？”
苏培盛的声音更低了：“说是常有生面孔的僧道之人出入，瞧着不像京里常见的那些寺庙道观里的人，行迹有些鬼祟，咱们的人留意了几次，那些人进了八爷府后，多半是从角门悄摸离开的。”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胤禛手中杯盖与茶盏边缘轻轻碰撞的细微声响。
清仪虽然看似依旧平静地坐在那里，神识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胤禛周身气息那一瞬间的冷凝和紧绷。她想起前几日自己随手打发掉的那个在府外窥探的蹩脚道士，心下顿时了然。“原来那蝼蚁是这边派来的，看来这凡人间的争斗，也要牵扯些非常手段了。”
胤禛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咔哒。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凤眸深处，却像是结了冰的湖面，寒意凛然。
他几乎立刻就联想到了之前苏培盛汇报的、那个在府外墙角被莫名吓跑的道士，再结合弘晖出生以来的异象和清仪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心中不由冷笑连连。
“好个老八！动作倒是快！这是眼见明面上的争不过，开始琢磨这些歪门邪道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无声地攥紧，指节微微发白。“寻僧访道？是想探我府上的虚实，还是想找到什么法子来对付晖儿，对付清仪？”
一想到有人可能将那些阴损的手段用在他的妻儿身上，胤禛就觉得一股暴戾之气直冲头顶，恨不得立刻就将那些魑魅魍魉揪出来碾碎！
但他到底不是冲动之人，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看向苏培盛，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知道了，传爷的话，”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吩咐，“府中暗卫，尤其是正院和小阿哥身边，给爷再加派一倍人手，十二个时辰轮值，眼睛都给我放亮些！任何可疑之人靠近，不必请示，立刻拿下！”
“嗻！”苏培盛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胤禛继续道，“让你手下那些机灵点的，给爷盯紧了京城内外，但凡是有些名气的、或是行踪诡异的所谓能人异士，不管他是和尚、道士、喇嘛还是什么江湖术士，都给爷把底细摸清楚了！他们见了谁，去了哪儿，说了什么，爷都要知道！”
“奴才明白！定安排得妥妥当当！”苏培盛额角渗出细汗，知道这事关重大。
“还有，”胤禛目光如电，扫向苏培盛，“府里上下，都给爷把嘴巴闭紧了！尤其是关于福晋和小阿哥的事，若让爷听到一丝风言风语是从咱们自己府里漏出去的……”他没有说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让苏培盛双腿发软。
“爷放心！奴才一定严加管束，绝不出半点纰漏！”苏培盛噗通一声跪下，连连保证。
“下去吧。”胤禛挥挥手。
苏培盛如蒙大赦，赶紧爬起来，躬身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房门轻轻掩上。
屋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有些凝滞。
胤禛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眉心。虽然他刚才表现得镇定自若，但内心的怒火和后怕却如同岩浆般翻涌。他重生归来，最大的执念就是护住清仪和弘晖，让他们平安喜乐，任何可能威胁到他们的因素，都让他无法容忍。
忽然，一只微凉柔软的手，轻轻覆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胤禛猛地睁开眼，对上清仪平静无波的目光。
“爷不必过于忧心。”她看着他，语气依旧是那般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她的手很凉，却奇异地安抚了胤禛心中躁动的火焰。他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那纤细柔滑的触感让他狂跳的心渐渐平稳下来。
“清仪，”他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依赖，“你不知道，有些人为了权势，什么肮脏手段都使得出来，爷是怕……”
“怕他们寻来的，是真有些本事的？”清仪微微挑眉，接过了他的话。她看着胤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担忧，忽然觉得这凡人夫君紧张兮兮的样子，竟有几分顺眼？
她难得地主动解释了一句，虽然依旧言简意赅：“凡俗伎俩，伤不了我，更动不了晖儿。”
这话她说得平静，却带着一种源于绝对实力的笃定。
胤禛看着她清澈眼眸中那抹不容置疑的淡然，心中的大石仿佛瞬间落了一半。是啊，他怎么忘了，他的福晋，本就不是凡人！那些江湖术士，在她面前恐怕连提鞋都不配！
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自豪感再次涌上心头。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像是要从她那里汲取力量和勇气。
“爷知道，”他深深地看着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宣誓般的郑重，“有你在，爷什么都不怕。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斩钉截铁，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冷厉和决绝：“不管你们耍什么花样，都休想动我妻儿分毫！”
这句话，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那锐利如刀的眼神和周身骤然迸发的、不容侵犯的凛然气势，已经将他的决心表露无遗。
清仪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和那磅礴龙气中蕴含的坚定意志，微微怔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守护她和孩子，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男人，千年不变的心湖，似乎又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涟漪。
她沉默了片刻，没有抽回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爷心中有数便好。”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两人交握的手镀上一层暖金色。窗外隐约传来弘晖被逗弄发出的、咯咯的清脆笑声，与室内凝肃又暗流涌动的气氛，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比。
风暴或许正在酝酿，但至少在此刻，他们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