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的路灯在寒风中投下清冷的光晕,几人将大包小包的烟花搬到楼下一片空旷的小广场上。
户外的风比想象中更烈,像一把无形的刀子,刮过脸颊时带来细密的刺痛感。
江随把喷花筒撂在地上,搓了搓被冻得发红的指节,回头冲沈余欢抬了抬下巴:“打火机给你,点吧。”
看着她掌心那个小小的金属打火机,沈余欢往后缩了半步,羽绒服的帽子被风吹得翻起绒毛,蹭得她脸颊发痒。
她摇头,声音闷在围巾里:“我不敢。”
江随挑了挑眉,把打火机揣进兜里,好笑地看着她:“既然不敢放,那你还买这么多烟花回来?”
沈余欢垂下眸子,视线落在自己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指尖上,声音低得像耳语:“因为羡慕。”
“羡慕什么?”江随追问。
“小时候过年,总能看到别的小孩被爸爸妈妈带着放烟花。他们会把仙女棒塞到小孩手里,会捂着他们的耳朵看烟花在天上炸开……”
沈余欢的嗓音更轻了,像一片即将融化的雪花:“我那时候就想,如果我也有那么多烟花就好了。”
到底是羡慕烟花,还是羡慕其余小孩有父母的陪伴,沈余欢自己也分不清了。
但无论如何,父母都回不来了,现在只能多买点烟花。
江随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密的疼。
她伸手,一把攥住沈余欢的手腕:“放!今天就狠狠地放!把这儿的全都点了,一次性玩个够!哥带着你玩!”
沈余欢抬眼,黑漆漆的眸子亮了一下,用力点头,唇角弯起的弧度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软。
江随松开她的手,蹲下身,开始将带来的喷花筒在地上摆出一个夸张的大阵。
她按下打火机,橘红色的火苗在寒风中摇曳了一下,凑近引线。
“呲——”
引线迅速燃烧,江随后撤两步,手臂一展,把沈余欢护在身后。
第一朵火树银花炸开,绚烂的火花从筒口喷薄而出,像一棵瞬间长成的金色圣诞树,明亮的光屑夹杂着噼啪的脆响,将四周的黑暗驱散。
金红瀑布直冲两米,热浪扑在两人脸上,沈余欢“哇”地轻呼,眼神亮晶晶。
“哥,好漂亮。”
“漂亮吧?再点几个!哥给你整个大的!”
江随笑起来,再次凑近,一口气点燃了好几个。
金色的、银色的、彩色的火花交织在一起,每个都冲起两人多高,照亮了她仰起的侧脸,也映入了沈余欢亮晶晶的眼眸里。
温时念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指尖捏着一片枯叶,叶脉被冻得脆硬,稍一用力就碎成渣。
她看着火光里笑闹的两道身影,唇角不自觉翘起,冬夜的寒意似乎都被那片绚烂的光与热驱散了些许。
“你准备这样到什么时候?”
低沉的嗓音冷不丁地在身侧响起。
温时念唇角的笑意微敛,扭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到身旁的陆夜安。
烟花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灭,投下变幻的光影。
“什么意思?”
陆夜安眯了眯眼睛,目光落在远处的江随身上:“我以为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之后,就会识趣的主动放手。”
温时念抿了抿唇角,那一点点被烟火烘暖的温度迅速从眼里褪去。
她将视线重新投向远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如果我没有放手,你觉得我还会像现在这样,只是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吗?”
“什么都不做?”陆夜安眉梢轻轻挑起,瞳孔里映着远处火光,像两口被点燃的深井。
“仗着江随不知情,继续在她身边打转,贪图她对你的好,无论做什么亲密的事,都能心安理得的躲在‘朋友’这个身份之下……”
陆夜安顿了顿,嗓音低了些:“温时念,这就是你所谓的放手?”
温时念指尖在口袋里蜷缩起来,布料的纹理硌着掌心:“我什么都没做,这还不够?你到底想怎样,直说。”
陆夜安垂眼看她,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要融进风里。
“我想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清楚,继续这样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无非是画地为牢,自我折磨。”
温时念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雾气在唇边散开。
“所以你才送我那本书,你觉得我对她的喜欢只是执念,你想让我看清这一点,然后痛快地放下,离她远远的?”
陆夜安抿了抿唇角,没否认:“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这样做。”
“可你不是我。”温时念抬眼,黑眸里跳动着远处烟花的碎影,“你低估了我对她的喜欢,而且……你又光明磊落到哪里去?”
陆夜安眉峰微敛:“什么意思?”
温时念终于转过头,一字一句:“你完全可以告诉江随我喜欢她,但你直到现在都没说,为什么?”
陆夜安没作声。
温时念的视线再次飘向远处,声音轻得像叹息:“陆夜安,你不告诉她,因为你在害怕。”
“你怕她重情重义,怕她不够狠心,怕她顾及余欢夹在我跟她中间为难,怕我们两个剪不断理还乱,所以你只能来逼我,逼我退场,好让你安心,不是吗?”
夜风卷着火药味,从两人之间穿过去,像一柄钝刀来回拉锯。
远处,江随正把一根冲天炮插在地上,打火机“咔哒”一声,火星窜上引线。
几秒后,“砰”一声巨响,银白瀑布在天幕炸开,照得广场亮如白昼,也照出陆夜安眼底一闪而过的狼狈。
温时念收回视线,声音轻得像雪落:“是,我躲在朋友的名义下,实际根本没收回应有的喜欢,我不够磊落,可你呢?你又有多正大光明?”
陆夜安依然沉默。
温时念垂下眸子:“既然我们都不磊落,那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不管怎样你都是她男朋友,不管怎样我也只是她朋友。”
话落,温时念不再看他,转身走开。
陆夜安站在原地,任由夹杂着硝烟味的寒风一遍遍刮过脸颊。
远处烟花还在热闹地嘶鸣,只是那绚烂的光却落不进他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