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龙宫的琉璃殿内，水光流转间漾着温润的灵气，柳清风的伤势在这得天独厚的环境里恢复得远超预期。
不过数日光景，他从初醒时的虚弱无力，已能扶着殿内雕花的玉柱缓缓起身，脚下踩着的云锦地毯软如云絮，却仍难掩每一步落下时，身体深处传来的细微牵扯感。
每到夜深人静，龙宫的喧嚣渐歇，唯有海水拍击殿宇的轻响萦绕耳畔时，那股钻心的疼痛便会准时袭来。
那是被消魂钉穿透躯体留下的印记，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骨缝间游走，疼得他额角渗出冷汗，只能蜷缩在铺着暖玉的床榻上，死死咬住锦被才能忍住不发出声响。
他虽不知这疼痛的源头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往，却能清晰感受到，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磨灭的伤痕。
诛仙台的劫数终究是狠厉，虽不知是什么原因并未彻底夺走他的仙根仙骨，却像一把无形的刷子，将他过往的记忆尽数抹去。
他忘了自己曾是翱翔九天的神仙，忘了清风崖上云雾缭绕的修行岁月，忘了那些与同门相伴、与天地对话的日夜。
也忘记了他最爱的小徒弟十叶。
如今他的脑海中空空如也，唯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 —— 是东海小公主救了他，这份救命之恩，他必须用余生来报答。
每当侍女提及小公主时，他眼中便会泛起细碎的光，仿佛那是他混沌记忆里唯一的锚点。
这日午后，丹烟提着裙摆，笑着邀他到龙宫各处逛逛。
两人并肩走在水晶长廊上，廊外成群的彩鲤游过，鳞片折射出斑斓的光。
柳清风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景象，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廊柱上雕刻的海浪纹 ——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里的一切似曾相识，仿佛在很久之前，他也曾这样慢悠悠地走过这条长廊，也曾看过廊外同样灵动的景致。
可每当他想要深究这份熟悉感时，脑海中便会一片混沌，只剩下模糊的碎片在打转，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眼底掠过一丝困惑。
丹烟见他神色异样，轻声问道：“师父，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回过神，摇了摇头，勉强牵起嘴角：“无妨，只是觉得这里…… 很特别。不仅环境漂亮，还让我分外安心。” 话音落下，他又将目光投向廊外，试图从那片澄澈的海水中，找到一丝关于过往的线索。
水晶长廊的光影落在丹烟发间，她攥着裙摆的指尖悄悄收紧，眼底藏着按捺不住的雀跃，却故意放轻声音，带着几分故作担忧的试探：“师父，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话音落下时，她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暗自庆幸此刻廊外的彩鲤游过，水声恰好掩去了那点不易察觉的窃喜。
柳清风闻言，眉头又皱了几分，方才被熟悉感搅乱的思绪还未平复，此刻更是一片茫然。他盯着丹烟鬓边缀着的珍珠发饰，那珍珠在水光中泛着柔和的光，却没能帮他唤起任何记忆，只能如实问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初愈的沙哑，眼神里满是纯粹的疑惑，全然没察觉丹烟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我叫丹烟，是东海龙宫的小公主。” 丹烟立刻答道，说话时特意微微仰头，让发间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像是在刻意吸引他的注意。
她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抛出诱饵，声音放得更柔：“师父，你还记得清风崖吗？那里的云雾总绕着崖边的松树，你以前总说……”
话还没说完，就见柳清风缓缓摇了摇头，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模样带着几分懵懂的傻气，像极了迷路后找不到方向的孩童。
丹烟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 —— 这般毫无防备的师父，简直比当年在清风崖上严肃修行时可爱百倍，她忍不住偷偷弯了弯嘴角，又赶紧抿住，怕被他看出破绽。
就在这时，柳清风忽然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更深的困惑，轻声问出一个让丹烟始料未及的问题：“我是谁？”
“什么？” 丹烟下意识反问，随即才反应过来他的话，心头猛地一跳，惊喜与震惊交织在一起 —— 他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仿佛有团火焰在胸腔里烧起来，让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些。她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一字一句道：“你叫柳清风。”
柳清风顺着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柳清风”，目光落在丹烟脸上。
此刻午后的阳光透过水晶廊顶，在她脸上洒下细碎的光斑，她笑起来时眼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唇瓣像海底盛开的粉珊瑚，透着鲜活的色泽。
他由衷觉得眼前的救命恩人很漂亮，这种感觉清晰而直接，让他原本混沌的心绪莫名安定了几分。
“哦，是吗？” 柳清风又问，语气里带着几分刚知道自己名字的茫然，“我们认识很久了吗？”
“是啊，我们认识有几百年了。” 丹烟抬眼望向远处，那里有几个虾兵蟹将正举着贝壳打闹，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光。
她故意放慢语速，声音里添了几分缱绻，像是在回忆遥远又珍贵的过往：“而且，我一直爱着你。” 说这句话时，她悄悄转头看向柳清风，紧张得指尖都有些发凉，生怕他会露出抗拒的神色。
可柳清风却只是眨了眨眼，脸上没有丝毫震惊，也没有半分拒绝，仿佛她说的只是 “今日天气很好” 般平常。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脑海里反复想着 “报答救命之恩” 这件事，忽然生出一种直觉 —— 丹烟说爱自己，或许是想嫁给自己。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便觉得理所当然，毕竟命都是她救的，若是能满足她的心愿，也算是报答了。
“是吗？” 柳清风看着丹烟，语气认真，“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报答你和龙王对我的救命之恩。” 他此刻的眼神格外坦诚，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直白，也没看见丹烟听到这话时，眼底迅速亮起的光。
“这个不着急，以后我会问你讨要的。” 丹烟压下心头的激动，故意放缓了语气，她本以为柳清风会再追问，却没料到他会直接说出后面的话 —— 柳清风竟以为她是害羞，不愿主动提成亲的事，当下便觉得自己该主动些。
“你真的爱我？” 柳清风往前凑了半步，眼神里满是笃定，“那等我彻底好起来，我就以身相许怎么样？” 在他看来，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能报答救命之恩的方式，既能满足丹烟的心意，又能报答龙王的收留之情，简直再合适不过。
“真的吗？” 丹烟猛地抬起头，眼底的惊喜再也藏不住，声音都微微发颤，她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他面前，“师父你真的愿意？”
柳清风见她这般模样，更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他笑着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认真的恳切：“看你愿不愿意了，我当然愿意。你那么漂亮，还救过我的命，况且能做东海龙王的女婿，本就是我的荣幸啊。” 他说这话时，阳光恰好落在他脸上，眉眼间满是纯粹的真诚，全然没察觉丹烟此刻早已心花怒放，连耳尖都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柳清风望着身旁的丹烟，见她眉眼间满是雀跃，连鬓边垂落的珍珠耳坠都随着笑声轻轻晃动，折射出五彩的光晕，心中竟也跟着暖融融的。身上的伤痛，仿佛被这龙宫的暖意悄悄抚平，连呼吸间都萦绕着淡淡的水藻清香，再不觉钻心挫骨。
两人在东海龙宫已漫游了大半日，脚下的路是用万年暖玉铺就，踩上去温凉沁骨，竟比人间最上等的云锦还要舒服。沿途皆是奇景：两侧立着丈高的珊瑚树，红的似火、粉的如霞，枝桠间缀满了拳头大的夜明珠，将幽深的海底照得如同白昼；偶尔有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游过，尾鳍扫过水面，溅起的水珠落在柳清风袖口，竟化作细碎的银鳞，片刻后又消融在水中。丹烟兴致勃勃地指着远处悬浮的水晶宫阙，轻声介绍着宫内的奇珍，柳清风听着她清脆的声音，只觉连周遭流动的海水都变得温柔起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转到了龙王的寝殿外。这寝殿远比沿途的宫殿奢华，殿门是用千年墨玉雕琢而成，上面镶嵌着无数细小的蓝宝石，宛如夜空中的星辰；殿檐下悬挂着串串风铃，风一吹便发出清脆的声响，仔细听来，竟像是鲛人的歌声。就在这时，寝殿内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夹杂着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柳清风顿时有些局促，下意识地想往后退 —— 毕竟未经通报便闯入龙王寝殿，实在有失礼数。
可丹烟却毫不在意，她反手拉住柳清风的手，指尖带着海水的微凉，语气里满是俏皮：“走，咱们进去瞧瞧！” 守门的虾兵蟹将见状，顿时有些为难 —— 它们本应上前阻拦，可一看到丹烟身上那件绣着金线的公主裙，又想起龙王平日里对这位小公主的宠爱，终究还是不敢多言。其中一位虾兵悄悄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侧身让开道路，连通报的话都未曾说一句，就这么看着丹烟拉着柳清风，径直走进了寝殿。
刚踏入殿内，柳清风便被眼前的景象惊艳到了：殿顶悬挂着一盏巨大的夜明珠灯，光芒柔和地洒在各处；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无数彩色的贝壳，拼成一幅幅精美的海底图景；殿中央摆放着一张用白玉打造的长桌，桌上摆满了各种奇特的海味佳肴，香气顺着水流弥漫开来，让人不禁食欲大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