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风走在最前,每一步都透着急切 —— 他要快点,再快点,快到能早日卸下三界的重担,回到那个有十叶在的清风崖,兑现他对她的承诺。
焰狱深渊的热浪几乎要灼穿仙泽屏障,暗红色的岩浆在崖底翻滚,火红色的魔气如毒蛇般窜动,死死缠绕着摇摇欲坠的火之封印。“结阵!” 柳清风一声令下,清风崖弟子立刻脚踏七星方位,掌心同时亮起莹白仙光,十余道光束汇聚成一道光柱,稳稳托住即将崩裂的封印符文。魔族铁手们则手持聚魔幡,玄色魔气顺着幡面流转,在光柱外围织成一道黑色屏障,将狂躁的火魔之气隔绝在外。
柳清风站在阵眼中央,蕴仙玉在掌心发烫,他将丹药之力与仙元尽数催动,周身金芒大盛,如同一轮烈日。“起!” 他厉声喝斥,指尖法诀变幻,光柱猛地暴涨,狠狠砸向封印核心。崖底传来一声巨响,岩浆飞溅,火魔之气发出凄厉的哀嚎,封印上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最终被一层金光彻底覆盖。
来不及有半分喘息,柳清风的身影已如疾风般掠过无回谷的冰封栈道,身后丹烟与十数名铁手弟子踩着积雪紧随其后,靴底碾过冰壳的脆响在死寂的谷中格外清晰。众人此行的目的地,是无回谷最北端那处连飞鸟都不敢靠近的寒潭 —— 传说中封印着上古魔物残魂的禁地。
尚未走近,刺骨的寒意已穿透厚重的御寒仙袍,将指尖冻得发麻。潭边的岩石凝结着千年不化的玄冰,泛着幽幽的青白色冷光,潭水更是像淬了剧毒的寒冰,水面漂浮着细碎的冰碴,稍一靠近便觉呼吸都要冻结。水下隐约可见参差林立的冰棱,尖端锋利如刀,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骇人的寒光,仿佛无数蛰伏的利刃正静待猎物。而潭底中央,一道巨大的漩涡正缓缓旋转,漩涡核心处本该莹白透亮的水之封印,此刻却被浓郁如墨的深蓝色魔气缠绕侵蚀,原本完整的环形轮廓只剩半道残缺的弧光,魔气翻涌间,还不时传来令人心悸的低吼声。
“铁手听令!” 柳清风转身时,鬓角已沾了层白霜,他长剑一挥指向潭水,“以聚魔阵搅动潭水,务必引开漩涡核心之力,莫要让魔气趁机扩散!”
“遵命!” 十名铁手弟子立刻结成阵型,掌心同时涌出暗沉的魔力,十余道魔力丝线如长鞭般抽打在潭面。瞬间,平静的潭水被搅得狂涛骤起,漩涡转速陡然加快,卷起丈高的水花,深蓝色魔气被水流牵引着不断翻涌,暂时偏离了封印核心。趁此时机,柳清风一把抓住丹烟的手腕,沉声道:“屏住气息,随我潜入!”
两人纵身跃入潭水,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全身,仿佛有无数根冰针钻进毛孔,冻得血液都险些凝固。柳清风运转仙力在周身撑起护罩,却仍挡不住冰棱的划刺 —— 那些尖锐的冰棱在水流中不断晃动,狠狠撞击在护罩上,发出 “咔嚓” 的脆响,护罩上很快布满裂纹,几道冰棱突破防御,在两人手臂上划出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刚流出便被潭水冻成细小的血珠。
顾不得疼痛,柳清风带着丹烟奋力游向漩涡中央的封印残片。他掌心亮起莹润的仙光,将受损的护罩暂且加固,随后将仙力缓缓注入封印。丹烟紧随其后,指尖凝聚的仙力如溪流般汇入,两人的仙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温暖的光网,一点点驱散附着在封印上的魔气。深蓝色魔气仿佛有生命般不断挣扎,时而收缩时而扩散,试图抵抗仙力的净化,柳清风额角青筋暴起,额间渗出的汗珠刚冒出就冻成了冰晶,丹烟的嘴唇早已失去血色,却依旧咬牙坚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潭水的翻涌渐渐平息,漩涡转速越来越慢,深蓝色魔气在仙力的持续注入下,如同退潮般一点点消散,最终化为几缕青烟融入水中。水之封印的轮廓重新变得清晰,莹白的光芒在潭底缓缓流转,将周围的冰棱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柳清风率先松了口气,仙力一收,护罩彻底消散。他和丹烟拖着湿透的衣衫,相互搀扶着浮出水面,冰冷的衣衫贴在身上,冻得两人不住发抖。当目光交汇的刹那,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难以掩饰的疲惫 —— 柳清风鬓发凌乱,脸上带着未褪的苍白,丹烟额前的碎发黏在额头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欣慰,那是历经艰险后,守护住一方安宁的踏实与安心。
两日不眠不休的奔波与施法,柳清风的仙泽早已黯淡,眼下泛着浓重的青黑,可当最后一道水之封印的金光亮起时,他嘴角还是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 终于,快要结束了。
第三日傍晚,当柳清风带着丹烟与数名精锐弟子踏上魔宫前的黑曜石广场时,西天的血色残阳正将天际染成一片诡异的绯红。那轮落日如同被揉碎的血玉,透过魔宫高达三丈的黑玉拱门倾泻而下,在光洁如镜的广场地面投下数十丈长的扭曲阴影,将众人的身影拉得瘦长,仿佛要被这暗沉的光影吞噬。
魔宫建筑群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宫殿顺着山势向上延伸,直至隐没在暮色笼罩的山巅云雾中。黑金色的宫墙由整块墨玉砌成,表面雕刻着繁复的暗金色魔纹,在渐暗的天色里泛着冷冽而妖异的光泽,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流转中诉说着古老的邪恶传说。宫檐下悬挂的玄铁风铃纹丝不动,即便山风掠过,也听不到半分声响,只有死寂在建筑群间蔓延,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声响形成诡异的对比。
引路的两名魔侍身着绣着银鳞暗纹的黑袍,袍角在地面拖曳出细碎的声响,他们低垂着头,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僵硬的下颌,脚步轻快得如同没有重量,行走间竟未扬起半点尘埃。“柳仙师,请随我等往真阴殿赴宴。” 左侧魔侍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话音落时,已率先转身踏上通往主殿的白玉长阶。
柳清风抬手示意弟子们跟上,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宫墙缝隙中滋生着暗紫色的苔藓,散发着淡淡的腥气,廊柱上缠绕的玄铁锁链锈迹斑斑,却仍牢牢捆着数具早已风干的骸骨,想来是触犯魔宫规矩的亡魂。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魔气便越发浓郁,混杂着奢靡的熏香,令人头晕目眩。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却带着靡靡之音的丝竹声顺着风飘来,其中夹杂着男女的欢声笑语,还有玉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显然真阴殿内的宴会已然开场。那笑声穿透层层宫墙,落在柳清风耳中,却让他眉头愈发紧锁 —— 这欢愉背后,不知藏着多少未可知的凶险。丹烟悄悄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身旁的弟子们也都神色凝重,暗自运转仙力戒备,唯有魔侍的脚步声依旧轻快,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格外刺耳。
真阴殿内灯火通明,数十盏魔晶灯悬挂在穹顶,发出幽蓝的光芒,照亮了殿内的奢华陈设。殿中央的白玉长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既有仙门弟子爱吃的灵果仙酿,也有魔族喜好的烤肉烈酒。魔尊身着玄色龙纹朝服,端坐在主位上,见柳清风进来,立刻起身笑道:“柳上仙辛苦了!快请入座!”
柳清风拱手致谢,目光扫过殿内,却在看到主位左侧辅位时猛地一顿 —— 那里坐着的少年身着墨色织金锦袍,腰束玉带,发间插着一枚玄色玉簪,正是盛装打扮的葛正瞳。他身姿挺拔,脸上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拘谨,却难掩皇族气度,显然是按照魔族礼仪居正辅位。
就在此时,殿门再次被推开,葛正瞳起身迎了上去。柳清风的呼吸骤然停滞,只见葛正瞳身旁跟着一道纤细的身影 —— 十叶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襦裙,裙摆绣着细碎的银纹,显然是魔宫备好的衣物。她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却已恢复了往日的灵动,长发松松挽起,插着一支简单的玉钗,正好奇地打量着殿内的陈设,脚步轻快地跟着葛正瞳往里走。
“十叶?” 青夜惊喜地低呼出声,柳清风几乎是瞬间便站起身,目光紧紧锁在少女身上,心口的急迫与思念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化作滚烫的暖流汹涌而出。
十叶听到声音,猛地抬头,视线穿过人群与柳清风撞个正着。她先是一愣,随即眼睛亮了起来,脚步下意识地加快,却又想起临行前葛正瞳的叮嘱,乖乖停在原地,对着柳清风屈膝行礼,声音清脆:“师父。”
魔尊见状朗声大笑:“竹十叶姑娘好久不见,太子说你伤势未愈,本以为不会来,没想到竟赶来了。快请坐!”
真阴殿内烛火通明,数十盏琉璃灯悬于穹顶,将殿内映照得如同白昼。葛正瞳刚在席间落座,便见十叶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指尖不安地绞着粉色裙裾,目光不住地往殿内扫视。他连忙起身,伸手扶着十叶的胳膊,将她引到自己身侧的空位上,压低声音温声道:“你别急,柳仙师刚入席,事务繁杂,等宴会结束,他定会找你的。”
十叶闻言轻轻点头,乌黑的发梢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鬓角别着的银叶发簪在烛光下泛着细碎的光。可她终究按捺不住,趁着葛正瞳与身旁魔将寒暄的间隙,悄悄抬起眼帘,目光像受惊的小鹿般穿过席间的人群,落在了不远处的柳清风身上。
那一眼望去,眼底瞬间漾起细碎的光亮 —— 有久别重逢的欢喜,像藏在花苞里的春阳,悄悄透露出暖意;也有这三日积压的委屈,东宫的华美陈设再精致,终究抵不过见不到师父的失落,她每日抱着那面刻着清风崖纹样的石镜发呆,指尖一遍遍摩挲着镜沿,连梦里都在盼着能早日见到师父。此刻师父就坐在不远处,青衫墨带,身姿挺拔,即便身处魔宫的喧嚣中,依旧自带一股清冽温润的气息,十叶只觉鼻尖微酸,心里却踏实得厉害:看来这趟宴席果然没有白来,她原本嫌闹不想来的,是听闻师父他们凯旋而归才强打精神又让婢女画了妆才出了东宫。
柳清风正端着酒杯与对面的魔尊颔首示意,余光却不经意间扫到了那道熟悉的粉色身影。当他望见十叶眼底的光亮,像碎星落在清泉里般动人,紧绷了多日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连日来应对魔物、奔波赶路的疲惫仿佛都被这目光熨帖了。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极淡却温柔的弧度,那弧度浅得几乎看不见,却比殿内的琉璃灯还要暖。伏妖山一别牵肠挂肚,此刻见她已经大好,不由得心中欢喜。
抬手举起酒杯,柳清风对着魔尊遥遥一敬,指尖捏着杯沿的力道都轻了几分。待魔尊举杯回应后,他又趁着低头抿酒的间隙,悄悄瞥了眼十叶的方向 —— 小姑娘正乖乖坐着,手里捧着一盏未动的果酒,脸颊因烛火映照而泛着淡淡的粉。柳清风在心底无声地默念:等这场宴会结束,处理完后续事宜,我们就回清风崖,再不让你这般牵挂。
殿内的丝竹声愈发悠扬,琵琶与箜篌的旋律缠绕在一起,伴着男女宾客的欢声笑语,将宴会的热闹推向高潮。仙魔两族的人隔着案几举杯共饮,晶莹的酒液在玉杯中晃出细碎的光晕,众人都在为水之封印修复的喜讯庆贺,言语间满是轻松惬意。
柳清风坐在席间,听着身旁丹烟与铁手弟子们低声谈笑,说着寒潭封魔时的惊险过往,却并未真正入耳。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粉色身影,看她被葛正瞳递过的蜜饯逗得弯起眉眼,看她偶尔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落在他眼里。只觉这三日积攒的疲惫如冰雪遇暖阳般烟消云散,胸腔里被满心的期待填满 —— 期待着早日离开这充满魔气的魔宫,带着弟子们回到清风崖,回到那个有松涛、有流泉、再无凶险的家。
就在大家欢声笑语之时,突然一位奴仆喊道:“天华公主到!”
正当殿内丝竹声与笑语交织得愈发热烈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当的脆响,伴着魔侍恭敬的通传声:“天华公主到 ——” 话音未落,原本喧闹的真阴殿竟瞬间静了大半,众人不约而同地收了声,齐齐朝殿门方向望去。
只见一道窈窕身影缓缓步入殿中,正是天华公主。她今日妆容惊艳得令人移不开眼: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眼角轻点一抹绯红胭脂,衬得那双杏眼愈发妩媚动人;唇上涂着绛色唇脂,笑靥轻扬时,便如盛放的丹砂梅般明艳。一身服饰更是华丽绝伦 —— 烟霞色蹙金宫装裙摆拖地,其上用孔雀金线绣满缠枝莲纹样,行走间裙摆流转,金线在烛火下折射出璀璨光芒;外罩一件月白色真丝纱衣,纱衣上缀着数百颗细小的珍珠,风一吹便簌簌作响,宛如月光落了满身;腰间系着赤金镶宝石的蹀躞带,下垂的明珠与玉佩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她发髻高挽,插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流苏随着步态轻轻晃动,每一步都走得端庄优雅,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仙子,一出场便牢牢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十叶也跟着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落在天华公主身上。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位师父口中多次提及、这段时间一直陪在师父身边处理封印事宜的佳人。先前只听师兄弟们说公主容貌倾城、性情温婉,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半点不虚。可看着天华公主款步走向主位,路过柳清风席位时,还对着他颔首浅笑,那笑容温柔得体,十叶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觉泛起一阵细密的醋意。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果酒杯,冰凉的杯壁贴着指尖,却压不下心底的涩味。师父这些日子奔波劳碌,想必都是这位公主在旁照料吧?他们相处得这般融洽,会不会…… 十叶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鼻尖有些发闷,先前见到师父的欢喜仿佛被冲淡了几分,连殿内暖融融的烛火,都似乎添了些许凉意。她悄悄抬眼瞥了眼柳清风,见师父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了公主的笑意,并未有过多神情,心里的酸涩才稍稍缓解了些,可那点醋意却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父王,我想跟柳上仙同坐!”公主毫不掩饰,直接向魔尊提出请求。
“好好好,来人,给柳上仙身边加一个座位。”魔尊道,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柳清风,有意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