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接到那通电话的。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没有备注的号码,归属地显示“未知”。他揉着发涩的眼睛按下接听键,电流杂音里突然溢出一声哽咽:“小深……”
是母亲的声音。
林深的呼吸骤然停滞。母亲三年前因车祸去世,他亲手在殡仪馆按下了火化同意书。此刻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极了当年他在学校闯祸,母亲连夜坐火车来接他时,隔着车窗的叮嘱:“别怕,妈在。”
“妈?”他声音发颤。
“小深,我在电话亭……”女声突然变得急促,“那个绿色木头亭子,车站后面的……快挂断,他们要……”
“嘟——”
忙音响起的瞬间,林深看见床头的电子钟跳成了两点十八分。他握着手机的手沁出冷汗,后颈泛起熟悉的凉意——这是母亲去世前三个月,每次说“要出事”时他都会有的直觉。
更诡异的是,手机通讯录里不知何时多了个新联系人,名字是“134xxxx1997”,备注栏写着:“最后一通未接来电。”
三天后,市局特殊事件调查局。
林深坐在冷气开得很足的会议室里,对面坐着穿藏蓝制服的男人。对方胸牌写着“陈默”,肩章上有枚青铜铃铛徽记——这是调查局处理“阴事”的标志。
“您确定电话里的声音是令堂?”陈默推过来一份档案,封皮印着“7·19车站电话亭事件”。
林深翻开,瞳孔微缩。档案里夹着泛黄的照片:九十年代末的车站后巷,一座刷着绿漆的公共电话亭,亭身贴满“长途电话”的褪色广告。1997年7月19日,十七岁的少女苏晚晴在这里割腕自杀,手里攥着半张电话卡。
“苏晚晴?”林深想起母亲的名字。
“令堂原名苏晚晴。”陈默的声音沉下来,“她出车祸前一周,曾在这座电话亭给你父亲打过最后一通电话。”
林深猛地抬头。母亲的前夫,也就是他生物学父亲,在他五岁时就抛妻弃子去了南方。他从未听母亲提过这段往事。
“我们调取了当年的通话记录。”陈默点开投影仪,泛黄的纸页上显示:“1997年7月12日18:03,苏晚晴拨打134xxxx1997,通话时长2分17秒。”
而三天前林深接到的电话,时长正好是2分17秒。
当晚,林深跟着陈默来到车站后巷。
雨丝细密,绿色电话亭在路灯下泛着潮湿的霉斑。亭身“长途电话”四个字剥落大半,玻璃上还贴着“寻人启事”——苏晚晴,女,17岁,穿白裙,失踪前最后出现于本站。
“这是她的遗物。”陈默举起证物袋,里面是枚生锈的Ic卡,“法医在她胃里发现大量安眠药,割腕的刀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纹。但监控显示,她走进电话亭时手里攥着两通未拨的电话号码,一个是她父亲的,另一个……”
“是我家的座机。”林深接过证物袋,金属边缘硌得手心发疼。
话音刚落,电话亭里的老式转盘电话突然“咔嗒”一声,自动拨出号码。林深看见话机屏幕亮起,显示的正是他三天前接到的号码:134xxxx1997。
“接。”陈默按下录音键。
电流杂音里,又是那声哽咽:“小深……”
这次林深听清了,背景里有女人的啜泣,还有男人暴怒的吼叫:“哭什么哭!你要真死了,我连骨灰都不让你进苏家祖坟!”
苏晚晴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小深,妈没偷人。你爸说我和老周有染,可老周是我堂哥啊!他说只要我死,就给你找个后妈……”
“嘟——”
电话再次挂断。陈默的脸色凝重:“当年调查组认为苏晚晴是因情感纠纷自杀,但现在看来,她可能发现了更大的秘密。”
三天后,调查局地下档案室。
林深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后背发凉。苏晚晴的父亲苏建国,曾是市纺织厂厂长,1996年因挪用公款被调查。而所谓“堂哥老周”,其实是苏建国的司机,案发前突然调职,从此杳无音信。
“你母亲当年可能撞破了苏建国的贪腐证据。”陈默递来一杯热茶,“她想打电话提醒你父亲,却发现电话被监听了。所以她买了Ic卡,想打给老周求助……”
“但她没来得及。”林深接过茶杯,热气模糊了视线,“后来我爸娶了那个女人,我有了后妈,她就……”
“所以我们推测,苏晚晴的怨气卡在了那通未完成的电话里。”陈默调出风水图,“这座电话亭建在阴阳交界处,怨气借助公共电话的网络扩散,寻找‘未接来电’的宿主——也就是你。”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林深的手机在桌上震动,屏幕亮起,又是那个未知号码。
这次他没有犹豫,按下接听键。
“小深,救我……”苏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在亭子里埋了东西,我不敢说……”
话音未落,电话里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接着是男人粗重的喘息:“臭婊子,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林深猛地抬头,看见陈默正盯着他身后。
电话亭的方向,一道白影缓缓飘来。是苏晚晴,穿着染血的白裙,手腕的伤口还在渗血。她的身后跟着个穿藏青西装的男人,面容模糊,但林深认得出——那是年轻时的苏建国。
最终解决是在七月半。
调查局请来了龙虎山的张道长。老道长盯着电话亭看了半晌,从布囊里取出朱砂笔,在亭柱上画下八卦图,又点燃三炷香插进苏晚晴脚边的泥土里。
“怨气已凝成‘未接’心魔。”张道长说,“她在等一个解释,等一个道歉。”
林深握着苏晚晴的照片跪在亭前。他终于明白,母亲不是要他救,而是要他“听见”——听见她被误解的委屈,听见她临终的恐惧。
“妈,我相信你。”他轻声说,“当年你没做错。”
香烧到一半,电话亭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张道长的桃木剑挑开亭门,地上躺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里面是苏建国的忏悔信:“晚晴,我对不起你。那笔钱我没拿,是他们栽赃……”
雨停了。苏晚晴的身影渐渐变淡,最后看了林深深一眼,消失在晨雾里。
“怨气散了。”陈默收起罗盘,“但电话亭不能留,它会继续吸引执念。”
次日,车站公告栏贴出通知:因线路改造,绿色电话亭将于三日内拆除。
林深站在人群外,看着工人拆毁亭柱上的八卦图。最后一锤落下时,他听见手机震动,是个新短信:“您的号码已成功注销。”
后来他才知道,那天夜里,市立医院的新生儿病房里,有个刚出生的女孩哭个不停。护士抱起来哄时,女孩突然止住眼泪,对着窗外笑了。
窗台上,落着片绿色的梧桐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