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捻起那枚锈蚀铜扣,灯火下,铜绿斑驳,仿佛历史的尘埃凝结于此。
指尖摩挲,感受到那岁月的痕迹,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撬开。
铜扣内壁,赫然显现一行极细的契丹文字,如游蛇般蜿蜒。
“月出东山,魂归故茔。”
陆寒的瞳孔骤然收缩,脑海中尘封的记忆闸门瞬间开启。
父亲的笔记,那些晦涩难懂的字句,此刻如醍醐灌顶般清晰。
母亲,并非寻常汉家女子,而是出身于漠北的萨满世家!
临终前,她执意要归葬祖坟,那座坟茔……
思绪如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穿梭,他猛然翻出当年迁坟的文书副本,泛黄的纸张在指尖瑟瑟发抖。
签押人,楚国公!
如今掌管宗正寺的楚国公,正是楚相玉的族叔!
所有的线索,像散落的珍珠般,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不是陆母偶然葬于皇陵禁地边缘,而是有人,早有预谋地将真相“埋”进皇家眼皮底下!
真相,往往就藏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好一个楚相玉!”陆寒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将文书狠狠地拍在桌上,眼底燃烧着怒火。
谢卓颜闻声而至,秀眉紧蹙,她早已被这接连不断的阴谋所震惊。
“先生,我们怎么办?直接闯入皇陵吗?”
陆寒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鲁莽的提议。
皇陵,岂是能轻易闯入的地方?
那里布满了机关,防守森严,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皇陵四周设有‘静音沙道’,脚步稍重便会触动机关,更有‘影察卫’日夜巡逻,专捕擅入者。”陆寒的目光深邃而冷静,他必须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他踱步沉思,突然停下脚步,“赵九渊!”
他立刻命人将赵九渊找来,附耳低语。
“伪造一份《太常寺移灵牒文》,声称奉旨迎回前朝殉节官员遗眷的灵柩,用于南郊祭祀。”
赵九渊闻言,脸色煞白,声音颤抖。“先生,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陆寒眼神一凛,语气冰冷。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想救人,就别怕掉脑袋!”
关键在于用印!需借“礼部火漆库”流出的残印模翻制。
陆寒将目光投向韩十三,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兵,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人惊喜。
韩十三从怀中掏出一支珍藏多年的飞羽营旧令箭,箭尾镶嵌着一小块磁石。
“先生,此物是陆远山将军留下的应急手段,从未启用过。其尾端镶嵌一小块磁石,可吸附库房铁架上的备用封泥而不惊动守吏。”
陆寒接过令箭,感受到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心中百感交集。
父亲,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陆寒当机立断,他必须赶在楚相玉有所察觉之前,将母亲的遗物取回。
然而,计划并非天衣无缝,慧觉提出了风险。
“若牒文查验,必露破绽。”
陆寒微微一笑,胸有成竹。“我已经准备好了。”
他让小满背诵《星图案》中一段关于“宗庙仪轨”的拗口条文,并录下声音,再以陶瓮盛热炭置于空井中,利用共鸣原理放大音量,在礼部后巷反复播放。
“数日后,守库老吏必定会自行上报:‘夜闻鬼诵典章,恐有冤魂索牒’。主管惊惧之下,定会主动补签一份真实的移灵许可,只为求个心安。”陆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人心畏鬼,胜过畏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出发前夜,陆寒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取出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小李飞刀。
他并非要出鞘杀人,而是用烛火缓缓加热刀脊。
刀身在火焰的炙烤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这是父亲传授的‘伪损术’。”陆寒喃喃自语,他用高温使刀身微弯,冷却后形成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
一旦刀被搜检,懂行人会以为此乃废铁,反遭弃置。
他将刀缠入孝服夹层,外罩粗麻,扮作迁坟孝子。
谢卓颜站在门口,神情担忧。“先生,我与你一同前往。”
陆寒按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
“你若在,他们才会真的动手。”他要让敌人觉得,他只是一个送娘回家的儿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孝子。
“我要让他们觉得,我只是个送娘回家的儿子。”陆寒的
他走出房间,融入夜色之中。
谢卓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担忧。
她知道,这一去,凶险万分。
第三日拂晓,一支披麻戴孝的队伍,缓缓地向皇陵外围行进。
队伍的前方,陆寒一身素衣,手持招魂幡,神情哀戚。
守陵官验过牒文,仔细核对上面的印章和文字,眉头紧皱。
“这……此处不允哭丧。”
陆寒闻言,依足了礼数,恭敬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皇陵的规矩。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就此作罢之时,他却突然双膝跪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是将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土地上。
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次撞击都仿佛敲在众人的心头,沉闷而压抑。
他用行动诉说着自己的哀痛,无声胜有声。
就在众人被这无声的悲痛所感染,略微放松警惕的瞬间,韩十三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队伍之中。
他带着两名同样沉默寡言的老卒,悄无声息地绕向东南角的枯柏林。
那里,曾是陆母入殓时停棺的地方,也是陆寒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一条废弃的排水暗渠就隐藏在枯柏之下。
陆寒起身时,动作自然而缓慢,仿佛一个悲伤至极的孝子,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然而,就在他宽大的袖袍垂落的瞬间,一粒指甲盖大小的蜡丸,悄无声息地滑落,坠入厚厚的积雪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那是他用体温融化的耳蜡,混着墨灰制成的特殊标记。
他相信,真正的进入方式,不在那高耸的陵门,而在泪水流淌过的地方,在鲜血曾经滴落的地方。
远处,高塔之上,一名负责监视的影察卫,手持着一面特制的铜镜,仔细地观察着陆寒一行人的动向。
他放下铜镜,向身边的同伴低声通报:“目标一切正常,仅是按照规矩行俗礼而已。”
可他没有看见,在厚厚的积雪之下,那枚小小的蜡丸,正慢慢地渗出一丝极细的黑色丝线,如同从地狱深处爬出的毒蛇,又像是一滴缓缓凝固的鲜血……
“不对劲。”影察卫长官突然冒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