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黑感到胸腔里燃烧着一团疯狂的火焰。
楚相玉自从退守孤寨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往日的雄心壮志,都被那股挥之不去的颓丧所替代。
他不能忍受!
主公的霸业,岂能葬送在这小小的雁门关?
“主公需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胡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猩红的眼睛里,只有疯狂和嗜血。
“而我,将亲手为他献上这份祭品!”
八百死士,这是楚相玉麾下最精锐的力量。
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鬼,信奉的只有力量和杀戮。
胡黑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抽出弯刀,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他毫不犹豫地割破了自己的手掌,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他将血淋淋的手掌,狠狠地按在了黑色的战旗上,血迹瞬间晕染开来,形成一个狰狞的图案。
“弟兄们!”胡黑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明日此时,我要用陆寒的人头,给我主祭酒!”
没有回应,只有八百双同样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
他们像一群嗜血的狼群,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胡黑挥了挥手,队伍开始行动。
他们没有点燃火把,也没有骑乘马匹,而是全员踏着厚厚的积雪,匍匐前进。
雪花无声地飘落,将他们的身影慢慢覆盖,仿佛一群幽灵,在黑夜中穿行。
雁门关的西墙,是整个关隘防守最为薄弱的地方。
这里的地势相对平缓,城墙也因为年久失修,出现了不少裂缝。
即便是守军,也早已遗忘了此处。
胡黑的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太久。
他相信,只要攻破西墙,就能彻底扭转战局,让陆寒那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书生,彻底死无葬身之地。
这处排水暗渠,是胡黑精心挑选的突破口。
这条暗渠年久失修,出口被积雪和杂物掩埋,几乎无人知晓。
唯有当年修建雁门关的图纸上,才标注着它的存在。
而那份图纸,现在正藏在陆寒的袖子里。
但那又如何?
他胡黑,从不相信什么运筹帷幄,他只相信手中的利刃,能够割开一切阻碍。
小满醒了。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原本应该睡在身边的陆寒,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房间。
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她的心头。
“先生?”她轻声呼唤着,但空旷的房间里,只有她的回声在飘荡。
她连忙起身,穿上厚厚的棉袄,提着一盏小小的灯笼,走出了房间。
风雪依旧很大,鹅毛般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着,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了一片白色。
小满瑟缩着身子,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四处寻找着陆寒的身影。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城中的一片废弃的军械库。
这里堆满了生锈的刀枪剑戟,还有一些废弃的火药桶,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先生会在这里吗?”小满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灯笼,走了进去。
“沙沙……”
军械库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小满的心头一紧,她放轻脚步,慢慢地向前走去。
“砰!”
她不小心碰倒了一个铁架,发出巨大的声响。
“谁?!”
两个黑影,猛地从黑暗中窜了出来。
小满吓得脸色苍白,她这才发现,在军械库的角落里,竟然有两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忙碌着,似乎在摆弄着地上的火药桶。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在干什么?”小满颤抖着声音问道。
“小丫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其中一个黑衣人狞笑着说道。
“既然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那就去死吧!”
两个黑衣人,立刻朝着小满扑了过去。
小满吓得连连后退,她知道自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但是,她不能让他们得逞!
这些人一定是要炸毁军械库,毁掉整个雁门关!
“先生!有人放火!”她拼尽全力,大声呼喊着。
她的声音,穿透了风雪,传到了远处。
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把抓住了小满的胳膊,想要捂住她的嘴。
小满拼死挣扎,一口咬在了黑衣人的手臂上。
“啊!”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吃痛地松开了手。
“先生!救命啊!”小满再次大声呼救。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剑光,划破了黑暗。
“噗!噗!”
两声闷响,两个黑衣人,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谢卓颜手持长剑,站在小满的身前,冷冷地注视着地上的尸体。
她的剑上,还滴着鲜红的鲜血。
“你没事吧?”她转过头,看着惊魂未定的小满,语气依旧冰冷,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小满摇了摇头,紧紧地抓着谢卓颜的衣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一丝安全。
谢卓颜蹲下身子,仔细地检查着尸体。
当她看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挂着一块刻有“柳林坡”字样的木牌时,她的脸色顿时变了。
“柳林坡……是送信斥候所属的番号!”她喃喃自语道,语气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敌军竟然早已渗透到了雁门关的内部!
而这个孩子,差点就成了第一个殉难者!
陆寒赶到了。
他从谢卓颜手中接过小满,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额头,
“先生……”小满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着。
“没事了,没事了。”陆寒轻声安慰着。
当夜,风雪更加猛烈了。
陆寒再次走上了说书台。
他命人架起一口巨大的铜锣,在寂静的夜空中,敲响了三声。
“咚!咚!咚!”
这三声锣响,沉重而压抑,仿佛来自地狱的丧钟,敲打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这是边关告丧之音!只有在有将士阵亡的时候,才会敲响。
全城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聆听着。
陆寒站在风雪之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无比挺拔。
“今日,我不说故事。”他缓缓地开口说道,声音低沉而沙哑,却充满了穿透力。
“今日,我只想唱一首歌,一首挽歌,唱给还未死去的人听!”
他开始唱了起来。
唱的是一首经过他改编的《凉州词》。
“凉州词,声断绝,边关将士,心如铁。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吾名陆寒,守此城,至死方休!”
他的歌声悲怆苍凉,充满了对战争的无奈和对生命的渴望。
每句歌词的结尾,他都会加上一句“吾名某某,守此城,至死方休”,仿佛是在立下誓言,要与雁门关共存亡。
士兵们被他的歌声所感染,纷纷跟着唱了起来。
“吾名张三,守此城,至死方休!”
“吾名李四,守此城,至死方休!”
“吾名王五,守此城,至死方休!”
一个个名字,在风雪中响起,如同战书一般,宣告着他们守卫雁门关的决心。
歌声,传到了十里之外。
胡黑伏在雪地里,听着那悲壮的歌声,只觉得浑身发寒。
他的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丝迟疑。
“这……真的是一群要死的人吗?”他喃喃自语道。
他迟疑了整整一刻钟,始终不敢下令前进。
与此同时,被囚禁在敌营的追命,也迎来了他的机会。
这几天,敌营里一直在流传着“神罚”的传言,说是因为他们屠杀俘虏,亵渎神灵,所以才会遭到天谴。
看守他的狱卒,也变得心神不宁,经常走神。
追命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个机会。
他悄悄地从鞋底抠出一块藏了很久的碎瓷片,锋利的瓷片,是他最后的武器。
他用瓷片割断了捆绑着他的绳索,然后,像一只猎豹一样,扑向了两个正在打盹的狱卒。
两声闷响,两个狱卒甚至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追命夺过一把弯刀,砍断了牢门的锁链,逃出了牢房。
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将这里的情报送回雁门关。
他原本打算直接赶回雁门关,但是,在逃跑的途中,他却发现了胡黑的部队留下的隐蔽的足迹。
“不好!敌军要偷袭!”追命立刻意识到,西墙有危险!
他毅然改变了方向,冒着风雪,绕行山脊,朝着西墙的方向赶去。
在敌军抵达暗渠前半个时辰,追命用弩箭将一支染血的箭矢射入了城头。
箭杆上,刻着四个血淋淋的大字:“渠!速封!”
杨无邪看到了追命射来的箭矢,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快!立刻调集火油滚石,封锁暗渠出口!”他大声命令道。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将一桶桶滚烫的火油,和一块块巨大的滚石,推到了暗渠的出口处。
与此同时,杨无邪又命人在渠口悬挂了几个点燃的草人,伪装成有人在巡查的样子。
胡黑率领着他的死士,终于摸到了暗渠的出口。
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准备下令挖掘出口。
突然,他看到暗渠的出口处,竟然闪烁着微弱的火光,还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怎么回事?”胡黑的心头一震,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前方,似有埋伏。
胡黑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猫着腰,指挥着身后的死士们缓缓逼近那处排水暗渠的出口。
可越是靠近,他那颗嗜血的心就越往下沉。
火光!该死的,那是火光!
还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仿佛游荡的鬼魂,在火光中扭曲着。
他甚至能听到从城墙上传来的,士兵们铠甲摩擦的刺耳声响,以及兵器碰撞的低沉闷响,像死神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击着他的耳膜。
“将军,不对劲!”一名亲兵拽住了胡黑的胳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看天上!”
胡黑猛地抬头,浓厚的乌云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惨白的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地面。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地狱!
无数扭曲的人形,被月光拉长、放大,投射在雪地上,如同一支看不到尽头的军队,正严阵以待,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那是追命逃走时撒下的磷粉,被风一吹,竟成了这般骇人的景象!
“装神弄鬼!”胡黑啐了一口唾沫,他不信邪,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手中的刀。
他抽出弯刀,猩红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给我冲!就算是陷阱,也要给老子杀出一条血路!”
他怒吼着,第一个冲了上去。
然而,还没等他靠近那处暗渠出口,一股灼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啊!”
滚烫的火油,如同瀑布一般,从天而降,精准地浇在了胡黑的左脸上。
剧烈的疼痛,瞬间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惨嚎着,捂着脸,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
“撤!快撤!”
望着那群如丧家之犬般溃逃的敌兵,陆寒缓缓地从城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轻轻地抽出那柄从未出鞘的飞刀,用指腹拭去刀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贴在唇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今晚,不是你饮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