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挪德卡莱，希汐岛的湖泊边。
芙宁娜趴在冰冷的浅水里，浑身湿透，冻得直哆嗦。
裙摆散开浸在水里，蓝黑色的布料深了一块又一块。
左腿传来尖锐的疼痛——刚才落地时好像扭到了，也可能是撞伤了。
她撑着胳膊想爬起来，指尖陷进湖边的软泥里。
然后她看见了。
岸上站着两个人。
不，是两个身影。
左边那个，高大得像一座铁塔。
黑色长发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在肩上。
他戴着一副银镶边的黑色面具，面具下透出幽蓝的微光。
一身精致的黑色军装，金色的肩章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披风上的毛绒装饰随风微动。
愚人众第一执行官——「队长」卡皮塔诺。
右边那个，身形修长，穿着愚人众执行官制服，脸上覆盖着那张标志性的、毫无表情的鸟嘴面具。
他双手随意地插在衣兜里，姿态闲适得像在散步，可面具后的视线落在芙宁娜身上时，却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好奇。
愚人众第二执行官——「博士」多托雷。
芙宁娜的心脏，在这一刻彻底停跳了。
第一席和第二席。
冰之女皇座下最强悍、最危险的两个存在。
她趴在冰冷的浅水里，浑身湿透，腿疼得站不起来，而这两个人一前一后，封死了她所有逃跑的路线。
绝望像冰水一样灌满胸腔。
她下意识想抬手——想打响指，想逃，想从这个绝境里消失——
可手刚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
她是个聪明神。
她看得出来，「博士」那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正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的手，而「队长」虽然只是沉默地站着，可那股山岳般的威压已经锁定了她周身所有空间。
他们不会让她再打响指的。
一次是意外，两次……就是愚蠢了。
她慢慢放下手，指尖没入冰冷的湖水。
面若死灰。
“「公主」……”
「博士」开口了。
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优雅的、仿佛在吟诵诗篇般的韵律。
“真是个有趣的名字。”
他向前走了一步，军靴踩在雪地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女皇陛下亲自册封，当场消失，然后出现在至冬边境的霜月圣地……还帮着外人训斥自己人。”
他歪了歪头，鸟嘴面具在雪光下反射着冷白的光。
“能告诉我吗，「公主」殿下——你究竟，想做什么？”
芙宁娜咬紧牙关，没说话。
她说什么？说她根本不想当这个公主？说她只是想逃？说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没人会信的。
「队长」也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
那只手上戴着手套，可即便如此，芙宁娜也能感觉到——有某种恐怖的力量正在他掌心凝聚。
不是杀意。
是比杀意更冰冷的东西——捕获，镇压，囚禁。
他们要活捉她。
芙宁娜闭上眼睛。
脑海里最后闪过的，是那维莱特的脸。
那个总在她胡闹时皱眉，在她犯错时叹气，在她需要时……永远会站在她身边的审判官。
对不起。
她在心里小声说。
眼泪混着脸上的湖水滑下来，温热了一瞬，又迅速变冷。
就在这时——
「博士」和「队长」同时动了。
像两道黑色的闪电，从两个方向朝她扑来。
速度快到芙宁娜甚至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只能感觉到——死亡。
冰冷的、毫无怜悯的死亡，正在向她逼近。
她本能地蜷缩身体，抱住头。
可预想中的冲击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叮铃声。
叮铃——
芙宁娜猛地睁开眼睛。
她看见，湖边的雪地上，不知何时散落了许多星星点点的碎片。
那些碎片泛着幽蓝的微光，像破碎的星辰，又像凝结的泪滴。
它们漂浮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然后——骤然加速！
嗖嗖嗖嗖——！
碎片在空中汇聚、凝结、塑形，眨眼间化作十几柄半透明的蓝色长剑，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向扑来的「博士」和「队长」！
两人同时止步。
「队长」抬手一剑斩出，狂暴的气浪与最前方的几柄剑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雪地被掀开，露出底下黑色的冻土。
「博士」则轻巧地侧身，袖中滑出数柄手术刀般细长的利刃，叮叮当当格开袭来的剑锋，可每接下一剑，他的手臂就微微后挫一分——那些剑上蕴含的力量，大得惊人。
狂风席卷全场。
芙宁娜呆呆地趴在浅水里，忘了呼吸。
那些剑……是什么？
是谁？
「博士」后退两步站稳，鸟嘴面具后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那副优雅的腔调，变得阴沉。
“……是谁？”
没有人回答。
但下一秒——
空间裂开了。
就在芙宁娜正前方的半空中，一道漆黑的裂缝毫无征兆地撕开。
裂缝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紫黑色电光，里面传来混乱的空间乱流嘶吼声，还有……深渊的气息。
浓郁得令人不适的深渊气息。
然后，一个人影从裂缝中踏出。
她落地的瞬间，裂缝在她身后合拢，仿佛从未存在过。
银白色的长发像瀑布般披散下来，发丝在冰冷的空气里无风自动。
冷艳的面容，白皙的皮肤，眼尾晕开一抹绯红。
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深邃得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
她身材高挑，前凸后翘，腰肢纤细到不可思议。
一身金属与布料结合的战衣，裙摆开叉处露出一截修长笔直的美腿，紫蓝色的长靴靴口镶着细碎的钻石，在雪光下闪烁如星。
而此刻，她周身正散发着恐怖的冰元素气息——不是至冬那种寒冷，是更古老、更纯粹、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极寒。
她站在那里，背对着芙宁娜，面向「博士」和「队长」。
只是一个背影。
可那股气场，已经压得全场鸦雀无声。
「博士」面具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队长」沉默地握紧了拳。
芙宁娜怔怔地看着那个银白色的背影。
看着那飘扬的长发，看着那纤细却挺拔的背脊。
心底某个地方，毫无预兆地、被某种遥远的、模糊的、仿佛来自前世记忆般的情绪击中。
她张了张嘴。
一个称呼，不受控制地、轻得像叹息般滑出唇间：
“……师父？”
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自己愣住了。
那个银发女子背脊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博士」和「队长」同时转头看向她。
全场死寂。
只有雪还在下，无声地落在湖面，落在岸边，落在所有人肩头。
芙宁娜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刚才……叫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