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失去了意义。
林清清蜷缩在狭窄的金属缝隙里,全部的心神都沉溺于体内那片残酷的战场。引导、碰撞、磨灭、吸收……周而复始,每一次循环都伴随着刮骨剜心般的剧痛,以及对意志力的极致消耗。
【高等细胞活性浓缩液】所蕴含的生机能量实在过于庞大狂野,即便有了左肩碎片和那一丝鎏金秩序之力作为“熔炉”与“催化剂”,炼化的过程依旧缓慢得令人绝望,且危险重重。她必须集中全部精神,精确控制着引导的能量流大小,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能量的反噬爆炸,或者导致碎片吸力失控,将她尚未修复的经脉彻底搅碎。
汗水早已流干,喉咙如同被火燎过,干渴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的剧痛逐渐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涣散。
但她不敢停下。
姐姐微弱的意志如同风中残烛,却始终顽强地维系着与她之间那根细若游丝的连接,传递着模糊却坚定的支持。【坚持……清……心火……不熄……】这断断续续的意念,是她对抗无边黑暗与痛苦的最后支柱。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或许只有几个小时,或许已是一整天。
当又一股狂暴的生机能量被成功引导、碰撞、转化为温顺的秩序生机流,汇入她几乎枯竭的经脉时,一种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那缕新生的能量流并未像之前那样直接融入,修复肉体的创伤,而是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自发地、极其细微地流向她的双眼,尤其是……左眼。
一股清凉中夹杂着微弱刺痛的奇异感觉自左眼深处弥漫开来。
起初她并未在意,只以为是过度疲惫产生的错觉。但随着转化后的能量不断积累,这种感觉得以增强。她尝试着,极其艰难地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
依旧是那片绝望的黑暗。
然而,下一秒,奇迹发生了。
她的右眼看到的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但她的左眼视野中,整个世界却悄然蒙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的鎏金色微光。
这光芒并非来自外部光源,更像是她的左眼本身被赋予了某种奇特的视觉能力,能够捕捉到环境中极其微弱、寻常视觉无法感知的能量残留和法则轨迹!
在这鎏金视界中,冰冷的金属通道壁不再是一片死寂。她能看到墙壁内部那些早已失效的管线中,残留着一丝丝几乎消散的幽蓝色能量轨迹——那是“摇篮”曾经运行过的秩序能量余晖。她能看见地面上自己滴落的血迹旁,散发着微弱的、属于她自身的淡白色心烬光晕。甚至能隐约看到空气中漂浮着的、极其稀薄的、带着不祥暗红色的湮灭尘埃——那是“腐噬之源”或其它渊秽存在留下的污染气息。
更让她心神震动的是,她左肩那枚碎片,在鎏金视界中呈现为一个小型的、不断缓慢旋转的暗紫色漩涡,中心深处则是一点无比纯粹、却又被重重束缚的鎏金核心,正与视线中的微光产生着极其细微的共鸣。
而之前那些机械蜘蛛爬过的地方,则留下了一道道清晰的、冰冷的幽绿色能量轨迹,如同黑暗中的路标,指向它们来去的方向。
这……这是?!
林清清的心脏因震惊而加速跳动。她瞬间明白过来,这是那缕融合了生机与姐姐秩序之力的能量,意外地激活或是强化了她左眼某种潜在的、与林铃同源的能力!是因为姐姐的力量,还是因为那浓缩液对身体潜能的激发?抑或是两者皆有?
无论如何,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丝曙光!
拥有了这微弱的夜视与能量视觉能力,她在这片黑暗绝地中的生存几率,将大大提升!
她贪婪地运用着这新生的能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鎏金视野的范围并不大,仅能覆盖周身数米,且维持它需要持续消耗那本就不多的秩序生机流,但她已无比满足。
借着这微弱的光亮,她更仔细地打量藏身的这处缝隙。她发现,这块凸起的金属板并非随意坍塌所致,其边缘有相对规整的切割痕迹,更像是某种检修口的挡板,只是被暴力扭曲了。缝隙深处,似乎并非实心墙体,而是另有空间!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再次集中精神,忍受着剧痛,加速引导炼化着体内的能量。这一次,她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尽快恢复一定的行动力,探查这个可能的通道!
过程依旧痛苦而缓慢,但希望的确切存在,极大地激励了她的意志。转化后的能量开始更有效地修复着重要的脏器和大一些的血管裂伤,虽然远未痊愈,但至少那种随时会散架的感觉减轻了一些。
又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她感到四肢终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气力。
是时候尝试一下了。
她屏住呼吸,再次透过缝隙仔细观察外界,确认没有任何活动的幽绿光点后,开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挪动身体。
每移动一厘米,都伴随着骨骼和肌肉的哀鸣。她咬紧牙关,额上青筋暴起,依靠着左眼提供的微弱视野,避免碰到任何可能发出声响的碎砾。
她花了足足十来分钟,才终于完全从缝隙中挪了出来,背靠着冰冷的通道壁喘息。
短暂的休息后,她将目标对准了那块扭曲的金属挡板。她用尚且完好的右手,抵住挡板边缘,尝试发力。
吱嘎——
一声令人牙酸的、极其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响起,吓得她立刻停止了动作,心脏狂跳,左眼紧张地扫视着通道两端。
幸好,没有任何东西被惊动。
她不敢再用力去扳,而是改变策略,试图找到卡扣或铰链所在。在鎏金视野的辅助下,她很快发现了端倪——一侧的铰链早已断裂,但另一侧似乎只是变形卡死了。
她从地上摸索到一根坚硬的、不知名的金属断条,将其尖端小心翼翼地插入变形的铰链缝隙中,然后利用杠杆原理,一点点地、无声地撬动。
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精准的控制力,对她残存的气力和精神都是巨大的考验。手臂因用力而颤抖,伤口再次传来刺痛。
就在她几乎要力竭放弃时——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卡死的铰链终于松动了!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再次用力一撬。
嗤——
金属挡板被她缓缓撬开了一个更大的、足以让人钻入的缝隙!一股更加陈腐、却似乎并没有太多湮灭污染气息的空气从内部涌出。
内部一片漆黑,但在她的左眼视野中,却能看到一条向下倾斜的、更加狭窄的维护通道,通道内壁残留的秩序能量余晖似乎比外面要稍强一些。
这里……或许是一条未被完全破坏的、通往“摇篮”更深处或其他区域的路径!
就在她准备进一步探查时——
【……清……小心……‘它们’……又来了……更近……】
林铃的警告再次及时传来,带着明显的急促!
几乎同时,林清清的左眼捕捉到,通道远处,那原本已经淡去的幽绿色能量轨迹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并且正在快速向着她所在的位置延伸!
不止一只!速度更快!
它们折返了?!还是被刚才那极其轻微的声响吸引了?
林清清头皮发麻,再也顾不得许多,用尽刚刚恢复的那点力气,手脚并用地钻进了那道新撬开的缝隙,然后反手尽可能地将那块扭曲的金属板拖回原位,掩盖住入口。
就在她完成这一切的下一秒,数道幽绿的光点已经出现在了通道另一端,并且毫不停留地向着这个方向快速移动而来!
哒哒哒哒……
节肢敲击地面的声音密集而迅捷,听声音,数量远比上次更多!
林清清蜷缩在新的藏身之处,连大气都不敢喘,左眼死死盯着缝隙之外。
幽绿的光点停在了她之前藏身的那处缝隙外,似乎在仔细扫描。片刻后,它们似乎确认了目标消失,开始分散开来,更加细致地扫描周围的墙壁和地面。
一只机械蜘蛛甚至爬到了她刚刚撬动过的金属挡板附近,幽绿的复眼闪烁着,细长的金属触须划过挡板边缘的新鲜撬痕!
林清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幸运的是,那机械蜘蛛似乎并未将这道痕迹判定为最高优先级的威胁,它停留了片刻,便转身与其他蜘蛛汇合。
就在林清清稍微松了口气时,另一只体型稍大、复眼闪烁着暗红色光芒的机械单位,缓缓从通道深处出现。它并未像其他蜘蛛那样四处扫描,而是径直“走”到通道中央,然后,从其腹部投射出一片扇形的、暗红色的扫描光束,开始缓缓扫过整个通道区域!
这道光束所过之处,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小湮灭尘埃都仿佛被激活,显现出清晰的轨迹。
林清清瞳孔骤缩!这种扫描强度,绝对远超之前!这块挡板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暗红色光束无情地扫来,眼看就要覆盖她藏身的缝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低沉却蕴含恐怖能量波动的嗡鸣,猛地从通道极深处、也是从她此刻所在的这条向下倾斜的维护通道更下方传来!
这声嗡鸣仿佛带着某种无法抗拒的指令权限,瞬间,所有正在活动的机械蜘蛛,包括那只正在发射扫描光束的单位,全都猛地停滞了所有动作,幽绿和暗红色的光芒急速闪烁了几下,仿佛在接收并确认指令。
下一秒,它们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当前的搜索任务,齐刷刷地转身,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朝着嗡鸣传来的方向——通道深处疾驰而去,密集的“哒哒”声迅速远去,消失在黑暗里。
危机……再次莫名其妙地解除了?
林清清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动弹,背后已被冷汗湿透。
那声嗡鸣……是什么?听起来不像生物,更像是某种更庞大、更恐怖的机械造物启动或移动时发出的声音。是林铃警告过的“回收者”吗?它的苏醒,或者说行动,意外地引走了这些搜索单位?
她低头看向脚下这条深不见底的、倾斜向下的维护通道。那声嗡鸣,似乎就是从这下面传来的。
下面,究竟是更大的危险,还是……一线生机?
她左眼的鎏金视野无法看透太深的黑暗,只能看到下方通道残留的秩序能量余晖似乎更加清晰一些。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继续蜷缩着,抓紧每分每秒恢复力量,同时仔细倾听着下方的动静。
除了那一声之后便再无动静的嗡鸣,下方一片死寂。
但一种莫名的、微弱的吸引力,却从通道下方隐隐传来。那吸引力并非作用于身体,而是……源于她左肩的碎片,以及体内那缕微弱的秩序生机流。
仿佛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隐隐呼唤着同源的力量。
林清清凝视着脚下的黑暗,破碎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不定。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停留在这里,迟早会被那些无穷无尽的机械单位找到。下面纵然危险,但那声嗡鸣和这股奇特的吸引力,或许意味着转机。
她深吸一口带着陈腐气息的空气,感受着体内稍稍恢复了一点的气力,做出了决定。
她要以这残破之躯,沿着这条看似通往更深处地狱的通道,向下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