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蒋大花到底没能同意给儿子办白事。
她那意思倒也简单:
“人没了都没了,花那么多钱有什么用?”
“我还有我大孙子要养活,一个死人哪里值当再给他添钱。”
不过蒋大花还是给了钟冥两千块。
“什么都不办,把人烧完了直接埋就行。”
“再给烧点什么东西吧,至于烧什么……你看着来就行。”
钟冥没多犹豫,直接就接了下来。
开着灵车到了她家。
蒋大花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那把沉重的大锁。
一进大门,陈哥和钟冥都愣了一下。
要说这两位一年到头的四处跑,可这么脏的人家,还真是头一回见。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霉味,枯枝败叶没有人收拾。
不知从哪捡的塑料瓶和纸箱子,堆得到处都是。
风一吹,尘土带着一股腐臭,便打着旋儿地往人脸上扑。
土坯墙的墙皮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黄土,几扇窗户糊着的纸也破了洞,风一吹就呼嗒呼嗒地响。
几个女孩散坐在院子里。
两个耷拉着脑袋直接坐在地上,仔细看就会发现,她们正拿着黄土往嘴里塞。
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蹲在墙边,不停地用手指抠着墙皮,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一个穿破布花裙的女孩,裙子上沾着污渍,她抱着膝盖,一会儿对着空荡的院子笑,一会儿又突然停下来,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
阳光照在她们蜡黄的脸上,每个人都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没人说话,只有风声和女孩们偶尔发出的细碎声响,整个院子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蒋大花进门后也不理她们,只带着钟冥和陈哥往屋里走。
路过两个女孩时,蒋大花嫌弃她们挡了路,一脚就踹倒了其中一个。
“不长眼的东西,跟你那傻娘一样的废物,赶紧滚一边去!”
那被踢的女孩看起来十分怕蒋大花,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墙边。
许是听到了院里的动静,一个瘦弱的小女孩,从屋里走了出来。
女孩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破旧t恤,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女孩的怀里还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婴儿。
这样年纪的婴儿,本该是最可爱的年纪。
可她怀抱的这个婴儿,却是面黄肌瘦,小胳膊瘦的都能看到骨节。
好在,这两个孩子虽然都面带菜色,可看着倒与院子里这四个不同,眼神上还是有点灵动的。
那女孩看了眼蒋大花,又看了眼缩在墙角的女孩。
随后慢慢走到了女孩的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发,嘴里还小声地说道:
“三妹乖,三妹不哭。”
“大姐在呢,别怕别怕。”
陈哥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心里那叫一个不好受。
‘都是这样了还敢生,我真*****’
钟冥看着这家里的情况,也是轻叹了口气。
两人进屋后,就看到卜事仁的尸体。
他的额头上,竟然有着一块碗大的窟窿。
“怎么没的?”
面对钟冥的询问,蒋大花也没打算瞒着。
她把钟冥他们带到另一个房间,里面的床上,躺着个被绑着的女人。
“昨天我把那死丫头的尸骨带回来了,这疯女人看到后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突然就发起了狂。”
“原本我昨天就说把她绑上,结果我家事仁非说绑上了晚上没法睡,我也就没管她。”
“谁想这女人竟然会用烟灰缸把我儿子砸死啊,我们真是瞎了眼,娶了这么个没人要的丧门星。”
“连她亲爸亲妈都不管她,我管了她这么多年饭吃,她竟然对我们这样,真是养不熟的玩意啊!”
“警察来了也不管,说她一个疯子人家也没办法。村长给我开了单子后也不管了,就让我赶紧把人后事办了。”
“可怜我一把年纪,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哎哟……我这个命呐……好苦啊……”
蒋大花说着说着又要开始嚎。
钟冥轻啧了一声后,直接大声打断了她:
“行了!别哭了!你儿子还烧不烧了?”
“我可没功夫听你在这里嚎,你要不烧我们就走了。”
“烧,烧烧烧。”
蒋大花一听这话,当场来了个变脸。
她也是真怕把钟冥惹急了,那再找别人的话,两千肯定下不来。
这个地方钟冥和陈哥那是一分钟都不想待了。
两人黑着脸把卜事仁放到棺材里,直接就去火葬场。
出发前,钟冥看着门内的蒋大花:
“不一起去吗?”
蒋大花那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我不去,那地方太晦气了。”
“我就在这等你们就行。”
陈哥在一旁直撇嘴:
“再晦气还能有你家晦气。”
“什么人啊。”
车子一路开到了火葬场。
火葬场的李叔一看钟冥这个点儿来了,也是有点诧异。
“钟冥,你咋大晌午的过来了?”
“你向来都是爱赶早的,顶着日头来可是头一回。”
李叔边说边就要干活,一看拉来的这位竟然还是赤条条的,眼睛都瞪大了。
嚯~~咋一丝不挂啊?
钟冥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示意他先干活。
等到骨灰都装好后,钟冥才借着抽烟的借口,把李叔叫到了外面。
把卜事仁家里的事情一说,李叔也是直撇嘴。
“那怪不得了。”
“我就说嘛,你钟冥不是这样干事的人。你要说这一家子是这样,那就合理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钟冥给李叔留下盒中华后便先走了。
一来一去再一埋,一共也就用了大半天的功夫。
钟冥从店里随便拿了几样扎纸,烧了也就算完事了。
那位小姑娘钟冥也帮着入了土。
之前闲来无事时做的各种卡通角色,都被钟冥烧给了她。
做完这一切后,钟冥直接去找了刘村长。
不管怎么说,这几个孩子,不能再让他们跟着蒋大花了。
刘村长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放心吧,我这边已经在和福利院联系过了。”
“下午我就去找蒋大花谈。”
既然村长已经有了章程,钟冥也就不操心了。
今天忙了一天,钟冥早早收拾好,准备难得的睡早一点。
铺上新买的摇粒绒毯子,盖上白天才晒过的羽绒被。
钟冥躺在床上,全身逐渐放松了下来。
就在钟冥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时候。
一个没了双臂的鬼影,就出现在了他的床边。
原本已经有些迷糊的钟冥,一下睁大了眼睛。
“钟冥啊,原来你就是阴间代理……”
这鬼影话都没说完呢,钟冥已经用铁链把他包成了个粽子。
钟冥默默地举起手腕,嘴角是压都压不住:
“殷廿,来活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