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刚在场地中央照面,脚步便同时顿住,像是被施了定身术。
奔波霸的嘴唇和霸波奔的鱼鳃都惊得张成了圆形,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奔波霸那两撇原本随意晃动的长须猛地绷紧,像被冻住的银丝般直直垂着,连肚腩的晃动都停了一瞬,显然是真的惊到了;
霸波奔的鳃帮子则“鼓囊囊”地胀了两下,身上的乌甲鳞片竟“唰”地一下微微竖起,活像被惊扰的刺猬。
可没过片刻,又像是泄了气般缓缓放松下来,眼底的警惕渐渐被疑惑取代。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开口,刚吐出一个字,又同时闭了嘴。
眼神里都带着几分疑惑与探究,像是在打量一个从未见过却又莫名熟悉的物件。
随即,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般,两人默契地围着对方转起了圈,脚步缓慢,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奔波霸的大肚腩随着转圈的动作左右摇摆,偶尔碰到霸波奔的胳膊。
还会发出“噗叽”一声软乎乎的响,惹得霸波奔下意识地缩了缩胳膊;
他的长须扫过霸波奔的乌甲,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摩挲一块光滑的石头。
霸波奔则微微偏头,任由那长须在自己鳞片上扫过,竟没觉得反感。
霸波奔梗着脖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狠些。
可鱼鳃还是随着转圈的幅度剧烈开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清晰的“呼哧”声;
他身上的乌亮鳞片偶尔撞到奔波霸的滑皮,还会发出“啪嗒”的黏腻声,像是两块湿滑的东西贴在了一起。
双方却都没在意,依旧慢悠悠地转着圈,活像两只在打量彼此的小动物。
看台上的哄笑声越来越响,连站在场地边缘的裁判都按捺不住了。
他本想等两人准备好就鸣锣开战,可这两人转圈子的模样实在滑稽。
裁判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了音量,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氛围:
“咳,双方选手,准备——”
“你叫霸波奔?”
没等裁判把话说完,奔波霸突然停下脚步。
肥厚的嘴唇微微哆嗦着,两撇长须像是被风吹动般翘了起来,眼睛里满是惊讶,仿佛突然被按了开关,连声音都带着颤音。
“你叫奔波霸?”
霸波奔也猛地定住身子,尖锐的嘴巴张成了o形,连呼吸都顿了一下。
鱼鳃的开合速度明显慢了半拍,原本眼底那点刻意装出的凶狠,瞬间被全然的惊讶取代,甚至忘了维持那副凶狠的模样。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又同步地转了半圈,脑袋微微歪着,眼神里满是探究,仿佛在确认对方是不是镜子里的自己。
奔波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长须,指尖蹭过须上的黏液。
霸波奔也跟着抬手碰了碰自己的鳞片,指腹划过冰凉的甲片。
动作间的默契,看得看台上的观众又是一阵哄笑。
有妖已经开始打趣“这俩莫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俺是奔波霸,鲇鱼怪。”
奔波霸率先反应过来,双手在胸前拱了拱,做了个不太标准的拱手姿势,两撇长须随着动作扫过手背,留下一片湿痕。
他那臃肿的身子弯下去时,肚腩几乎要贴到地面,腰间的麻布也滑了大半,露出更多滑腻的皮肤,却毫不在意。
“俺叫霸波奔,黑鱼精。”
霸波奔也学着他的样子拱手,只是他的手指被鳞片覆盖,关节活动起来有些僵硬,乌甲鳞片碰撞间发出“咔咔”的轻响。
他弯腰时依旧梗着脖子,像是怕自己的脑袋碰到地面,后背绷得笔直,看起来格外僵硬又滑稽,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怪哉,怪哉!”
奔波霸直起身,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发出“咚咚”的闷响,像是在拍一面鼓。
“咱俩这名字,倒过来念,竟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越说越觉得神奇,眼睛都亮了几分,长须也跟着晃悠起来。
“可不是嘛!”
霸波奔晃了晃脑袋,鱼鳃里突然喷出两个小气泡,“啵啵”两声破在空气中。
“看你这模样,倒像是俺失散多年的……”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大概是觉得“兄弟”二字太过唐突,赶紧闭了嘴。
咧开嘴露出锯齿般的牙齿,嘿嘿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带着几分憨厚。
两人就这么站在场地中央,你一言我一语地唠了起来,完全忘了这是即将开战的死斗场。
奔波霸说起自己在河里捉虾的趣事:
说有次碰到一只比他还大的老虾精,差点被对方的虾钳夹断长须。
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长须也跟着甩来甩去,像是在模仿虾钳的动作;
霸波奔则应和着,时不时插一两句话:
说自己曾吞过一只大乌龟,结果被龟壳卡了三天,最后还是靠河水泡软了龟壳才吐出来。
两人时而同步点头,时而同时皱眉,那股子莫名的默契。
看得看台上的众人直拍大腿,连原本因龙龟之死而弥漫的紧张气氛,都消散了大半。
聊着聊着,奔波霸的长须不自觉地缠上了霸波奔的胳膊。
后者不仅不恼,反而用鳞片轻轻蹭了蹭那黏腻的须子,活像两个刚碰面的老伙计在拉家常,亲昵得很。
裁判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手里的铜锣敲得“铛铛”响,声音都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喂!这里是死斗场!不是你们拉家常的茶馆!再不开战,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本想上前强行分开两人,可看着他们聊得热火朝天的模样,又有些犹豫,毕竟这死斗场里,还从没见过这般场景。
可两人像是完全没听见一般,依旧围着对方转圈圈。
你说你的捉虾经历,我说我的吞龟趣事。
长须与鳞片碰在一起的轻响,混着看台上此起彼伏的哄笑,让这场本该血腥残酷的死斗,透着股说不出的滑稽。
凌尘坐在看台上,紧绷的肩线不知不觉放松了些,连原本蹙着的眉峰都舒展了几分,指尖敲击膝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望着场地中那两个全然不顾规则、只顾着唠嗑的鱼怪。
看着他们憨拙的动作和认真聊天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处处透着残酷与冰冷的角斗场里,竟也藏着这样荒诞又鲜活的插曲。
像在满是荆棘的路上,突然看到一朵冒头的小野花。
只是这荒诞,又能持续多久?
他望着那两张虽然形态不同、却同样带着憨厚与惊讶的脸,指尖再次悄然攥紧,指节泛出青白。
——他比谁都清楚,这死斗场从不是讲情谊的地方。
无论此刻多滑稽,一旦裁判真的动怒,或是场边的长老们失去耐心,等待这两只鱼怪的,依旧是不死不休的厮杀。
这里终究是死斗场,容不得半分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