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里没有任何具象身影,只有一道浑厚又苍老的声音缓缓响起,像古铜钟在心底震荡,带着沉淀多年的威严:
“这么说吧,以你如今的底蕴。
若将来侥幸晋升第六境,却没来得及把体内攒下的灵力、悟透的道则彻底消化。
只空有境界的壳子。
那时候你遇上同境界的他,下场会和底下这些妖魔一样,连一合之敌都算不上。
他或许只消动下手指,你就会像那猫妖、刀魔似的,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凌尘瞳孔骤然一缩,握斧的手又紧了几分,斧身因力道传递微微颤动,发出细碎的“嗡鸣”,像是在回应他心底的惊涛骇浪。
他忍不住回想书生方才出手的画面:
锁链破风的锐响、妖魔惨死的模样,每一幕都清晰如昨。
此刻再听斧神的话,只觉得心口像压了块巨石,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但要是你晋升后,能沉下心花个三五年,甚至更久,把所有底蕴彻底吃透。
让灵力打磨得圆融如意,道则感悟融进每一次抬手挥斧。
那时候你才算真的站稳六境,也才有了和他切磋的资格。”
斧神的声音稍稍缓和,却仍带着客观的评判。
“可论输赢,以你现在的道途走向、对力量的掌控程度,大概率是输多赢少。
他这手把‘束缚’反过来当‘利器’的本事,不只是修为深,更藏着对力量的极致掌控。
这份心性和手段,不是光靠堆底蕴就能追上的。懂了吗?”
凌尘缓缓松开紧攥的斧柄,指腹轻轻蹭过斧身冰冷的纹路,试图压下指尖的颤抖。
他脑海里反复回放书生控链的每一个细节:
甩链时手腕的轻旋、变向时指尖的微送、收链时从容的力道,每一步都精准得像算好的,连半分多余动作都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波澜,声音比之前稳了些:
“晚辈懂了……原来真正的强者,从不是只看境界高低。”
“知道差距就好。”
斧神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赞许。
“别光顾着震惊,好好看着。
这种把‘枷锁’变成‘兵器’的场面,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见到的——看看他怎么控链、怎么抓时机,对你将来掌控自己的力量,有大好处。”
凌尘应声睁眼,目光重新落回场中。
书生正垂着眸,用指尖漫不经心地擦着链尖残留的血污。
四道玄铁锁链在他指间灵活转动,时而绷直、时而轻垂,哪还有半分“束缚”的样子?
反倒像四柄随叫随到的利刃,在夜风中泛着让人心里发寒的冷光。
而看台上,依旧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一只妖魔敢上前半步。
书生独自枯坐在角斗场中,四周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之前几轮战斗后的狼藉交织在一起。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腰间那块半旧的玉佩,玉佩表面温润的光泽在黯淡的光线中微微闪烁,似是在安抚他那渐渐难以抑制的情绪。
起初,他还能勉强压抑内心的焦躁。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份情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般爆发。
他猛地站起身来,那身长衫的下摆如同一道黑色的涟漪,扫过满是血污的石地,发出细碎的窸窣声,仿佛在诉说着这场血腥角斗的残酷。
紧接着,他对着看台方向,扯起嗓子大声发牢骚:
“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将我虐杀吗?怎么一个个都跟缩头乌龟似的,迟迟不上人啊!”
声音在空旷的角斗场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他稍作停顿,目光随意一扫,脚边一块沾染着血迹的碎石便被他狠狠踢了出去。
碎石如流星般划过半空,“砰”地一声撞在角斗场的石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随后滚落地面。
这时,他的语气里又添了几分嘲弄:
“第六境的小喽啰不行,那就上个第七境的啊!
再这样磨磨蹭蹭的,我这腿可就自己迈出场子了,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看台之上,隐匿在阴影里的第七境妖魔们听闻此言,内心愈发纠结犹豫。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用尖锐的爪尖深深抠进石栏,石屑簌簌落下;
有的则烦躁地甩动着身后的尾巴,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声;
还有的浑浊眼珠死死盯着场中那看似单薄的书生,眼神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这些妖魔大多已垂垂老矣,毛发泛着灰白,鳞片也失去了昔日的光泽。
皆是境界卡在第七境巅峰多年,寿元将近,却再难有寸进的老家伙。
它们虽顶着第七境的赫赫名头,可要么是靠着漫长岁月一点点熬上来的,底蕴不足;
要么是天赋所限,即便拥有强大的境界,却连自身七成的实力都发挥不出。
方才那几个第六境妖魔在书生手中如蝼蚁般被轻松解决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犹如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在它们心头。
此刻若贸然下场,怕是要落得同样被拧断脖颈,血溅当场的凄惨下场。
对它们而言,来这角斗场本不过是为了看些血腥厮杀,聊以解闷。
即便十胜的奖赏再丰厚诱人,可与自己这条老命相比,终究还是后者更为重要。
一时间,看台上竟陷入了一片死寂,唯有呼啸的风声吹过角斗场的看台,发出“呼呼”的声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场中的书生等了许久,见看台上毫无动静,也渐渐明白了这些老家伙的心思。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笑容中满是不屑与嘲讽。
不再原地无谓地等待,只见他双手从容地背在身后,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向场地边缘。
每一步落下,都坚实有力,踩得石屑微微作响,仿佛在向这片沉默的角斗场宣告他的无畏与不羁。
走到那丈高的石墙下,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从容扫过看台上那些隐在阴影里的妖魔。
眼神里没有半分惧意,反倒带着几分挑衅似的打量,仿佛在无声地质问:
“你们,当真没人敢来?”
那目光仿佛一把利刃,直直刺向那些妖魔的心底,令它们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更加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