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
莫测心里暗骂一句。
这女人，简直是滴水不漏。
三言两语，就把他推到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承认自己有神秘的信息渠道？那等于承认自己是个不可控的风险点。
否认？那今晚这场堪称神迹的胜利又该如何解释？
车子驶下盘山公路，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周围的灯火渐渐繁华起来，霓虹灯的光影在莫测的脸上明明灭灭。
“林总，你看过《三体》吗？”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林清浅愣了一下，显然没跟上他的思路。
“看过。”
“那你应该知道‘降维打击’。”莫测的嘴角勾起一丝神秘的弧度，“高维文明看低维文明，所有的秘密，都一览无余。”
“你的意思是，你站在一个比我们所有人都更高的维度，来观察这个市场？”林清浅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金融的范畴了，这是玄学。
“你可以这么理解。”
莫测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坦然地点头：
“我看到的，不是K线图，不是财务报表，更不是什么狗屁内幕消息。我看到的，是数据背后涌动的人性，是资本海洋里的暗流，是市场情绪的潮起潮落。”
“这些东西，在你们看来，是混沌，是随机，是布朗运动。”
“但在我的模型里，”他顿了顿，享受着这种扮演神棍的快感，“它们都有着清晰的、可以被计算的规律。”
“比如孙宇，在我建立的模型里，他这种‘二代草包’，就是宏盛资本资产负债表上最大的一笔‘或有负债’。他的每一个愚蠢决策，都在为宏盛的崩塌，增加一个确定性的权重。”
“所以，我不需要知道‘星驰科技’的具体内幕。我只需要知道，孙宇投了它。这就够了。”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林清浅没有再追问。
因为莫测给出的这个解释，虽然听起来荒谬绝伦，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逻辑闭环。
它无法被证实，也无法被证伪。
它将他所有的“神操作”，都归结于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更高维认知”。
这是一种极度高明的自我神化，也是一种最彻底的风险隔离。
你无法质疑一个神的决策，你只能选择信，或者不信。
而今晚的结果，已经替她做出了选择。
许久，林清浅才重新开口，话题却转了180度。
“秦书瑶，你打算怎么办？”
莫测心中一动。
来了，第二个议题。
如果说第一个议题是关于“公司核心技术”的尽职调查。
那么这第二个议题，就是关于“cEo个人风险”的压力测试。
“什么怎么办？”
莫测开始揣着明白装糊涂：“秦总监不是说了吗，要跟我聊‘新世界的火箭’。估计是看我们‘诡神资本’潜力无限，想代表天枢投资，来给我们送温暖，啊不，送钱来了。”
“她想送的不是钱，是你这个人。”林清浅一针见血。
“她看上的，不是‘诡神资本’，而是能凭空创造出‘诡神资本’的你。在她的逻辑里，控制了你，就等于控制了未来所有潜在的‘诡神资本’。”
“这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莫测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他没想到，林清浅对秦书瑶的认知，竟然如此深刻。
“听起来，林总你对你的这位‘发小’，很了解？”他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们是同一类人。”
林清浅的回答，带着一种莫测从未听过的复杂情绪，像是理解，又像是警惕。
“我们都信奉资本的力量，也都习惯于将一切事物，包括人，量化为资产和负债。”
“唯一的区别是，我习惯于遵守规则，在规则内，将资产的收益最大化。”
“而她，”林清浅顿了顿，语气冷了几分，“她喜欢直接买下制定规则的人。”
莫测懂了。
林清浅这是在给他上课，也是在给他划红线，拉安全绳。
她在用一种属于cFo的专业方式，警告他这个cEo：不要试图去触碰秦书瑶那笔“高风险、高杠杆的并购贷款”，否则，可能会引发整个公司的“系统性金融风险”。
“放心。”
莫测笑了笑，语气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轻松。
“我这笔‘核心资产’，非卖品。别说一百亿，就是加上秦总监本人，也……得加钱。”
他下意识想皮一下，但看到林清浅镜片后那冰冷的眼神，又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改口道：“总之，不卖。”
他用了自己刚刚在露台上怼孙宏伟的话，来回应林清浅的担忧。
这是一个承诺，也是一种安抚。
林清浅镜片后的目光，似乎柔和了半分。
车子平稳地驶入江财大地下停车场，停在了来时的那个车位上。
熄火。
一场没有硝烟的董事会，到此结束。
“早点休息，林总。”莫测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林清浅坐在车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叔叔。”
电话那头，传来了林文渊温和的声音。
“清浅，到家了？”
“还没，刚把莫测送回学校。”林清浅的声音很平静，“叔叔，今晚，谢谢你。”
她知道，如果最后不是林文渊出来“一锤定音”，场面恐怕没那么容易收拾。
“呵呵，谢我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林文渊轻笑道，“我只是，看了一场好戏而已。”
“那个叫莫测的年轻人，确实……很不一般。”
林清浅沉默了片刻，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叔叔，星驰科技的事情，您早就知道，对吗？”
“嗯，今天下午，刚收到的消息。”林文渊没有否认。
“那您觉得，莫测……他是怎么知道的？”
电话那头，林文渊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
“清浅，这个世界很大，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会超出我们的认知。”
“我们看不懂，不代表它不存在。”
“这个莫测，他可能是一只真正的‘黑天鹅’。你抓不住他，也无法预测他。”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选择，是与他为敌，还是……与他同行。”
“叔叔言重了，我们只是……商业合作。”林清浅下意识地辩解。
“是吗？”林文渊笑了笑，意有所指，“希望如此吧。”
“对了，刚才秦家那丫头给我打电话了，问了我一些关于莫测的事。”
“她对这个年轻人，可是很上心啊。”
“清浅，你可要……看好你的‘资产’啊。”
说完，林文渊便挂断了电话。
林清浅握着手机，愣在当场。
看好你的……资产？
她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莫测那张带着一丝坏笑的脸。
还有他凑在她耳边，用蛊惑般的声音说出的那句话——
“你除外。因为你，是我的资产。”
林清浅的脸颊，没来由地，微微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