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诗，好诗啊！”
白枫识字少，评不出高雅的词儿来，只能靠吼来表达对陆元的赞美，又说道：“听我师父说，当年神魔大战时，一位神王剑仙为了阻挡妖族大军，一间劈开山岳，形成这道山涧，成了天险要塞。对了，山涧对面还有座静安寺，就是那位神王所建，镇守天涧，保一方安宁。”
“你师父有没有说那位神王长什么样，回来时去静安寺拜访下。”陆元心情大悦，问道。
“听师父说，那神王身材魁梧高大，黑脸，身披金甲，手持斩妖剑，好像还是皇室贵族，至于别的我就不知道了。”白枫回道。
两人聊着，马匹拉着车，滚轮碾在厚实的木板上，嘎吱作响，吊桥颤动摇晃，来到了中段。
往前望，还有很远才能抵达对岸。
借着月光，依稀看到稳固桥头修建的碉楼，树木苍翠，隐约中有古朴佛寺屋顶的琉璃瓦泛着月光。
夜色如画，空山寂寥。
“咦，陆大人，那是猫还是白狐？”白枫惊奇问道。
一只白色小兽正沿着吊桥护栏锁链，迈着优雅的猫步，朝这边迎面走来，似乎一点都不怕人。
“不会是妖吧，吁——”
陆元叫停马车，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只白色小兽。
后方的白枫也随之停了下来，站在马车上，扛着长刀，准备应对不测，不过是一只小兽而已，并没有让他感到畏惧，虽然在深渊吊桥之上。
那小兽走到距离马车两丈处，从护栏锁链上跳下，站在了桥板上，悠闲的舔舐脚掌。
这时。
一只黑色大鸟从上空俯冲而下，展开翅膀如一团乌云，遮挡住月光而留下阴影笼罩在陆元和白枫身上，一闪而过。
鸦人缓缓收起翅膀，巨大锋利的爪子抓着护栏锁链，稳稳落在吊桥之上，黑羽泛着幽冷的寒光，好似一个魁梧高大的侠客，披着一层黑色重甲，给人阴森恐怖的威慑力。
又尖又长的嘴动了动，吐出一只白鸽。
陆元留意到，白鸽腿上绑着一根小竹筒，没猜错的话，就是自己放飞的那只传信鸽，它被鸦人捕杀了。
两人和两兽遥遥对视，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山涧上的风把桥板上白鸽的毛吹起，像一只只蝴蝶，随风翩飞。
气氛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愈加凝重。
如此沉默了许久，陆元和白枫意识到这是一场有预谋，且不可退避的生死之战，也只能一战了。
陆元抬手，伸向探出肩膀的剑柄。
白枫凌空飞起，双手持长刀，在空中划过弧线，朝着黑鸦暴力重劈，刀刃锋芒闪耀，撕裂虚空。
鸦人微微眯眼，似在不屑嘲讽。
吊桥之上，凭借着飞行之力，占据地利，根本不把眼前人放在眼里，飞跃跳起，猛地一扇双翅刮起强风，漫天黑羽如箭矢飞向白枫。
“山神之威，破！”
白枫怒喝一声，身后出现一道庞大的白色身影，广袖宽袍，长发长须皆白，仙风道骨气势威压之下，堪比山岳。
白色光芒绽放，形成一道防御屏障，密集的黑羽撞到屏障上，响起啪啪脆响声，纷纷坠落。
不起眼的桀骜家伙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元神，鸦人心里一惊，意识到低估了对方。
白枫的身影快如闪电，等鸦人反应过来时，劈下的长刀已经落在了它的头顶。
鸦人急忙合拢双翅招架，护住头部。
刺啦——
锋利的刀刃劈到双翅上，发出钢铁摩擦声，尖锐刺耳，火花四溅，一根黑羽被斩落下来。
鸦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击，朝深渊下坠落，很快没了踪影。
白枫飞落，脚刚踏在吊桥护栏锁链上，察觉到一股劲风袭来，余光瞥见小白猫不知何时变成了雪白猛虎，利爪如铺盖大，朝他照脸扇过来。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装软萌扮可爱的白虎不讲武德！
白枫用脚勾着锁链，朝桥外侧极限后仰，惊险躲过一劫。
白虎咆哮一声，又要朝白枫拍下，却急忙收回利爪。
唰——
闪烁着雷光电弧的长刀一扫而过，险些把白虎利爪斩掉。
白虎向后闪退。
陆元趁势挥刀横扫，刀刃擦过它的皮毛，只是割下一缕白毛，又差点把它重伤。
险些躲过两劫的白虎这才注意到，陆元眉心闪烁着火红色的火纹印记，身后浮现出一道庞大的金色元神虚影，身披金甲，双手合十，手臂上横着一根降魔杵，这是三十六主元神之一。
他手持的刀是九幽玄铁锻造，且有克制妖邪的雷电属性，定是雷神王打造。
它不惧怕这人，却本能惧怕它身后的元神和法器。
一旦彻底爆发出妖体魔力，必然惊动静安寺里的老和尚，身份暴露后就不能在寺庙里吃斋听经晒太阳了。
鸦人这个倒霉蛋，怎么招惹了两个拥有强大原神的人。
陆元乘胜追击，凌空一刀重劈，让白虎躲无可躲，这一刀必然让它不死也重伤。
长刀巨大的虚影瞬间变成数丈长，电弧闪动，霹雳啪啦作响，体格庞大的白虎在刀影之下都变得格外渺小。
与此同时。
坠入深渊的鸦人从下方急速飞掠而起，像是一颗巨大的流星，伸出锋利的爪子，要把脚尖勾着锁链，身体探出吊桥的白枫抓起，飞到高空中，再把他丢下去摔死。
瞬息之间，双方各有优劣势，危机万分。
突然。
一道金色手印破空而出，打在黑鸦身上。
砰！
金色手印化为金光消散，震落一片鸦毛。
鸦人的利爪贴在白枫的脸划过，抓了个空，呜咽一声，扑棱着翅膀飞上高空。
白枫躲过一劫，赶忙跳到吊桥上。
另一方。
陆元的巨大刀影正要落下，却陡然停住。
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和尚，单手举起，虎口卡着刀刃，呵呵笑道：“老衲了尘多有得罪，请神王息怒收刀，饶寺中小猫一命。”
明明是白虎妖，这老和尚说它是小猫？
陆元定睛一看，体格庞大的白虎身影一晃变成了小猫，躲在了老和尚脚后面，只探出脑袋，一副被欺负的可怜状。
这老和尚救了白枫一命，陆元也没有得理不饶人，巨大的刀影散去，收起斩妖刀。
老和尚的手掌虎口裂开一道血痕，并没有在意，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神王仁慈，老衲在此谢过。”
“老和尚，寺庙里也养妖吗？你管教不严，差点闹出人命，是不是犯了清规戒律？”白枫差点挂了，心有余悸，很不高兴扬声喊道。
了尘和尚呵呵笑道：“山神说的极是，是老衲管束不严，罪过罪过。它本要妖族妖王，当年重伤，躲避在寺中屋檐下，老衲念它跟佛寺有缘，便收养寺中。日夜叫它听经，消除它体内的杀戮戾气，望有日它能皈依正途，修行得道。”
他弯腰捞起白猫，给它戴上一个脖圈，上面有个铃铛，呵呵笑道：“从今日起，这伏魔圈就常伴你身，洗涤你心中暴烈浊气，若有恶念起，伏魔圈就会响，让你吃些苦头，可知晓？”
“喵~”
小猫乖巧的叫一声，很温顺可爱。
老和尚抚了抚它的毛，把它放下，说道：“去吧，回寺里去吧。”
小猫回头望了眼，顺着吊桥往回跑，很快没了踪影。
高空中盘旋的鸦人挨了老和尚一掌，不敢再逗留，在高空中盘旋几圈后，朝西南向飞去，很快消失在林海之中。
老和尚呵呵笑道：“两位施主，想必那妖不敢再来闹事，天色太晚，夜间行路危险，不如到寺中停息，明日再早早出发。”
之前听白枫讲这静安寺的来历，历史悠久，是一位神王所建，历代传承正宗，想必是个安全住处。
更何况，这老和尚修行高深，功法高强，远在他们二人之上。
他虎口受伤，不是不想接下这一刀，而是不想去刻意抵抗，以免他们觉得是在抵抗，而引起敌意误会。
由此可见。
这老和尚是慈悲厚德之人。
“感谢大师出手搭救，今晚就打扰贵寺了。”陆元客气道。
了尘和尚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佛寺本是清净地，与人方便，无分贵贱，两位请随我来。”
老和尚在前面带路，陆元牵着马，与他同行。
白枫赶着马车，扫视天空中的黑鸦，口中骂骂咧咧：“好你个乌鸦鸟人，老子逮到你把你的鸟毛扒光。嘿嘿，出了朱雀神王法阵，元神不不受压制，连大妖都能一战，爽！”
两辆马车停靠在静安寺门前。
陆元和白枫正要把箱子搬进寺中，老和尚言道：“两位不用费力，让寺中小猫在此看管便可。”
他一招手。
小猫从高墙上跃下，落在木箱上。
“这能行？它不会监守自盗吧？”白枫很不踏实，说道。
“放心，它已知错，不会再犯。”了尘和尚呵呵笑道。
陆元和白枫随了尘和尚从合作门进入寺院内，来到古朴幽静的禅房，一盏油灯悠悠自燃。
“二位施主，请坐。”老和尚伸手有请。
三人落座，小和尚端上茶水，双手合十，礼貌问候一声，退了出去。
老和尚微眯双眼，细致端详两人，捋着胡须，含笑点头，言道：“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
陆元呷口茶，问道：“请问大师，那黑色乌鸦妖人是什么来路，寺中的这位跟它有什么渊源，为什么要对我二人下手。”
了尘和尚拨动着念珠，回道：“那乌鸦妖人和寺中白虎妖本是妖族妖皇的手下，论实力，那乌妖远在白虎妖之下，当年白虎妖身负重伤，坠崖之时，是它把白虎妖救了，有了这份过命情谊。白虎妖在寺中多年，受佛法熏陶，逐渐褪去了妖气，不会伤人性命。大抵是那乌妖来寻它帮忙，才有今晚的事，还请二位担待。”
白枫问道：“大师，我们跟乌鸦无仇无怨，他为什么要我们的命？你得道大师，懂三世因果，想必眼下的事也瞒不过你吧？”
老和尚捋着胡须，含笑点头道：“虽说老衲开了天眼，洞查三生三世因果，可天道自有循环，不能泄露天机，还请二位见谅。既然跟两位有缘，有些事自然可以告知一二。那乌妖是从镇妖岭来，派遣它杀你们的，你们也见过。”
“乌妖来自镇妖岭？我们也见过幕后主使？莫非……”
陆元看向白枫，两人同时想到百足妖，而给百足妖报信的正是怡红阁掌柜秦鸾。
老和尚点头道：“想必二位心中有数了，要说起恩怨根源，就关系到朱雀城内隐藏的大妖了，白施主知晓是哪位吧？”
“九眼妖王？”白枫问道。
老和尚点头道：“说是妖王，实在是低估了它，论境界它能称得上妖皇实力，眼下朱雀城内能跟它匹敌的，只有雷神王。”
“朱雀神王呢？”白枫问道。
老和尚解释道：“神魔一战之后，妖族大军退到镇妖岭，朱雀神王以毕生修为布下阵法，镇守朱雀城方圆几百里，此时的朱雀神王只剩下一缕神魂，元神已经不在人界。等朱雀神王法阵消失后，祂留下的这道神魂也将消失。眼下朱雀城中最有实力的也就是雷神王，至于祂为何不出现，跟山神庙一事有关。其中缘由，想必拥有山神元神的白施主最清楚。”
陆元看向白枫，他似乎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白枫尴尬笑道：“陆大人，不是我不给你说，这关系到雷神王的家丑，师父之前交代过不能轻易对外说，怕我被雷神王锤死，所以没告诉你。”
他要是像老和尚说天机不可泄露，陆元出于尊重，就不问了。
一说雷神王的家丑，陆元想不问，可架不住心里的好奇心，咳咳一声，说道：“这关系到朱雀城的安危，在了尘大师这，说说也无妨吧。要是有什么事，请了尘大师出面调节下。”
吊桥之上老和尚一出手，就知道他的实力深不可测。
一座静安寺能立在深渊天堑边上，阻挡妖族几百年，其中的深厚底蕴不敢想象，怕是雷神王来了，也得给老和尚几分薄面。
“呃……这……”白枫看向老和尚，笑道：“既然在了尘大师问起，有些话也不妨明说。”
“……”
老和尚捋下胡子，这两个年轻人真会找人背锅，我好像没问吧？
白枫顿时来了精神，看向陆元八卦起来，说道：“当时九眼妖王，也叫它九眼妖皇吧，它的元神镇压在山神庙，就是你去过的那个地方。阵眼就在山神尊像下面，主要镇守者其实是雷神王。可妖族人鸡贼啊，派一个狐媚妖女勾搭雷神王，还给他生了个孩子。”
“那孩子岂不是拥有神王和妖族两种血脉？”陆元惊奇问道。
“可不是嘛，没过两年，那狐媚妖女被妖族人带走了，若是雷神王不放九眼妖王，就要把那妖女杀掉。雷神王多强大的存在，能向妖族低头？可妖族早有预谋，那妖女剩下的孩子跟它血脉相连，若是妖女死了，孩子也活不到十八岁。没办法，雷神王只能妥协，把镇压九眼妖王的重任全部交给了山神。”白枫一口气说完，端起茶，咕嘟喝了几口。
“那山神怎么把九眼妖王放出来了？”陆元不解问道。
“你去的时候不是看到殿里还有两尊泥塑嘛，那是九眼妖王的手下，伪装成人，特意立的，就是为了争夺山神的香火。失去了香火能量加持，久而久之，山神也扛不住，只能寻找人身保住元神留在人界。”
说到这，白枫无奈道：“要说罪魁祸首吧，还是那些为了一己私利不明缘由乱磕头的信众，把妖魔当神明。对吧，了尘大师？”
老和尚咳咳一声，不犯口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么说来，九眼妖王的目的是就破坏朱雀神王法阵，卷土重来？这要是让妖族得逞了，承受压力的就是这道深渊天涧，就是静安寺了啊。了尘大师，这事该如何是好？”陆元把困难事引到了老和尚身上。
白枫一肚子坏水儿，憋着笑，喜滋滋的喝茶。
老和尚暗叹一口气，说道：“两位说的极是，若是朱雀城失守，唯独靠这道天堑阻挡妖族大军，可阻挡了一时，阻挡不了一世。二位只知表象，不知其中根源，事情没那么简单呐。”
“根源是什么？”陆元问道。
老和尚摇头：“不可说，不可说。眼下最为关键的是稳住朱雀神王法阵，有法阵在，妖族就算突破镇妖岭，也掀不起太大风浪，毕竟朱雀神王法阵之中，妖魔诸神都要遵守法则，这也是朱雀神王神威的独特之处。”
“怎么稳固法阵？”陆元问道。
老和尚伸出三根手指，说道：“第一种方法，法阵阵眼由司天监祭司看守，祭司借助法阵之力，吸取朱雀城法阵之内所有人的部分寿元血气，稳固法阵。”
“啊？这岂不是让满城几十万百姓折寿？这有违天道吧？”陆元震惊问道。
老和尚点头，叹气道：“的确有违天道，不知朱雀城府衙是不是打算这么做。第二个办法是，让朝廷派出镇国强者，以毕生修为，联手稳固法阵。眼下朱雀神王法阵逐渐变弱，即将消失，朝廷依然不见派镇国强者前来，已经说明了问题。”
“别想啦，让他们祭出毕生修为稳固法阵，比杀他们都难。对比起来，他们还是觉得拿朱雀城满城百姓做祭品比较划算，这王朝快烂透顶了。”白枫摆手说道。
陆元问道：“大师，第三种办法是什么？”
老和尚沉默片刻，说道：“朱雀神王法阵有镇压神魔法则，同样有觉醒元神之能，若是在朱雀神王法阵消失前，让祭司启动法阵之力，把没有觉醒元神的人唤醒，在法阵之力的加持下提升境界，把妖族人赶出关外，镇守镇妖岭，方为上策。”
“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上上策吗？”陆元问道。
白枫接话道：“陆大人，你不清楚其中利害。首先，这不是妖族人想看到的，它们才极力破坏法阵。也不是朝廷想看到的，朝廷为了稳固统治，连神王都压制，更不想让那么多人觉醒，危及到朝廷统治。谁这么做，就成了妖族和朝廷共同要除掉的对象。”
“哦，我懂了，怪不得朱雀城的局势这么复杂。”陆元从小建立的认知世界轰然崩塌，弄不清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
怪不得老爹临终前嘱咐自己，不要做猎魔人，不要暴露自己。
哪怕有再强的本事，也无力改变这无解的困局，强行以身入局，只能粉身碎骨。
禅房里变得沉默无声，油灯晃动。
老和尚悠悠开口道：“二位此行去广安城是去见霍阁老吧？他是王朝的柱石，请他帮忙，也许有一线希望。老衲跟他有些渊源，你们把这个信物交给他，他会听听你们的意见。至于会不会帮你们，还要看你们的造化。”
老和尚从袖中拿出一块白玉坠，递上前。
陆元急忙起身，双手接着，玉质细腻，还残留着老和尚的体温，是他随身携带之物，说道：“感谢大师！”
老和尚起身，说道：“能为拯救朱雀城尽一份绵薄之力，是老衲无上功德，何谈感谢，老衲还得谢两位。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启程，早些休息吧。”
陆元和白枫朝老和尚鞠躬行礼，离开了禅房。
老和尚把两人送出门后，关上门，回到床上，盘腿坐下，打起坐来，闭眼时悠悠说道：“等到了，终于等到了。”
门外等候的小和尚把陆元和白枫引到寮房，双手合十说道：“两位施主早些休息。”
“劳烦了。”陆元客气回道。
小和尚走后，白枫迫不及待说道：“陆大人，我怎么觉得这老和尚不简单，他怎么那么自信霍阁老会见我们？”
陆元掏出玉坠，借着烛火光细看，惊异道：“你看，这玉佩上有龙凤雕刻，寻常人谁敢用这样的玉佩，莫非他曾是皇亲国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