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完全睁开眼,只是微微侧首,将脸转向了沈怜星所在的方向,那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精准的意图。
即使他的眼帘尚且半阖,那从缝隙中透出的、锐利而深沉的目光,也似乎带着实质的穿透力,如同无形的蛛丝,瞬间将蜷缩在角落的沈怜星牢牢锁定,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脊背僵直,连指尖都僵硬得无法弯曲。
然后,在沈怜星全然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他毫无预兆地抬起了手。
那动作并不迅疾,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的熟练与笃定,目标精准无误地直指她因今日盛大场合而精心梳理的发髻上,那支最为核心、也最为耀眼的赤金红宝石缠丝凤簪——正是今日他命赵伯为她挑选、用以搭配这身华服的点睛之笔。
“督公!”沈怜星惊骇得低呼出声,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乞求,下意识地就将头向后仰,想要偏头躲开这突如其来的、逾矩的侵犯。
但他的手指,那带着微凉体温和习武之人薄茧的指尖,已经先一步精准地触碰到了那冰凉的、沉甸甸的金簪簪身。
他甚至没有用力,只是那么轻轻一勾,一抽,仿佛只是拂去一件物品上不存在的尘埃般,便将那支象征着今日极致荣宠、却也如同枷锁般沉重的凤簪,从她固若金汤的发髻中,轻而易举地、彻底地抽离了出来。
刹那间,失去了核心支撑的、由无数细小发卡和发胶固定的繁复发髻,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的华丽宫殿,轰然松散开来。
浓密如海藻、光滑如最上等墨色绸缎的青丝,失去了所有束缚,如同决堤的黑色瀑布,又如同骤然绽放的墨色烟花,带着一股清雅的发香,骤然倾泻而下,披散在沈怜星单薄的肩头、纤细的背后,几缕格外调皮的发丝甚至滑落至她起伏不定的胸前,掠过那胭脂红浮光锦细腻的纹理,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
卸去了沉重华丽的头面和紧绷繁复的发髻,她那张原本被珠光宝气衬得有些距离感的、清丽绝伦的脸庞,在散落青丝的柔和掩映下,瞬间少了几分逼人的、带有攻击性的华艳,却意外地焕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如同月光下初绽白茶花般的柔美与脆弱,那是一种毫无防备的、我见犹怜的易碎感,更能轻易勾起人心底最深处潜藏的、想要摧毁或是彻底占有的黑暗欲望。
沈怜星完全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杂乱无章地擂动,几乎要挣脱喉咙的束缚跳跃出来。
他……他怎么能……未经她丝毫允许,就在这密闭的、无人打扰的车厢内,如此理所当然地、亲手卸下她的发簪?
这举动太过亲密,太过私密,太过逾矩,也太过……危险!
完全超出了主仆、甚至是正常男女之间应有的界限!
她徒劳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想要拢住四散披落的发丝,想要遮掩住这突如其来的、暴露无遗的脆弱,指尖却冰凉得不听使唤,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如同落入陷阱的小兽般、无处可逃的深切恐慌。
宫寒渊终于完全睁开了眼睛,那双凤眸在昏暗的车厢内,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线,显得愈发幽深难测。
然而,他并未立刻去欣赏她因散发而更显动人的容颜,或是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而是先将目光,如同最严谨的鉴赏家审视刚到手的名画般,牢牢地、细致地锁在了自己手中那支刚刚抽取出来的、金灿灿、红艳艳的凤簪上。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缱绻的节奏,缓缓摩挲着簪身上那些冰凉而精致的缠丝花纹,以及那颗镶嵌在凤凰回首处、硕大无比、在昏暗光线下依旧仿佛内里蕴藏着燃烧火焰的鸽血红宝石,眸色深沉,看不出喜怒。
然后,仿佛欣赏够了这件死物,他才慢条斯理地抬起眼帘,将那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目光,如同缓慢移动的聚光灯,精准地投向了披散着如瀑长发、在昏暗光线下更显娇柔无助、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沈怜星。
他的眼神幽暗如古井,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痴迷的欣赏与审视,但在这层欣赏之下,是更为深沉的、如同暗流汹涌的、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胆寒的绝对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