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书房研墨,险些酿成大祸之后,沈怜星更是将自己缩在墨韵轩内,几乎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地步。
每一次窗外竹影的晃动,每一次远处隐约的脚步声,都能让她心惊肉跳,疑心是那人的眼线,或是他本人那无声无息的降临。
她甚至开始怀疑,这院中的一草一木,是否都浸染了他的意志,成了他无形的耳目。
这种无所不在、如影随形的窥视感,让她连在自家院中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步履间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惶。
然而,身体的禁锢并不能完全封锁她的思绪,尤其是关乎母亲病情的忧虑,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日夜拷问着她的心神。
母亲所中之毒诡异罕见,阴险如附骨之疽,虽暂时被她用鬼手十三针的精妙和那支百年老山参的磅礴药力强行稳住,但终究是扬汤止沸,根除之法,仍需在浩如烟海的医道中艰难探寻。
她记得师父墨千秋留下的那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手札中,曾于某页不起眼的角落,用极其隐晦的笔触提及几种化解类似奇毒的思路,但语焉不详,如同雾中看花,并引用了数本更为古老生僻、近乎传说般的医典之名。
这夜,月明星稀,秋寒渐重,窗棂上已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清霜。
沈怜星早早屏退了忧心忡忡的桃花,独自一人蜷缩在窗下的书案前,就着一盏跳动的、昏黄孤寂的油灯,再次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师父那本视若珍宝的手札。
冰凉的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略带潦草的字迹,她反复研读着关于“蚀骨缠丝”之毒(她根据母亲脉象、症状以及毒性发作特征,结合古籍推测出的毒名)的片段,秀气的眉头越锁越紧,几乎要拧成一个结。
“……其性至阴至寒,如附骨之疽,深入髓理,常混于温补之药,反催其烈,状若回光返照,实为催命符箓……欲解其根,非霸道猛药可图,恐伤及根本,玉石俱焚;需寻天然‘引’物,以柔克刚,顺其性情,导毒出窍,方有一线生机……”
手札上的字句玄之又玄,如同天书。
“引”为何物?是某种罕见的药材?还是某种特殊的针灸手法?亦或是……某种她尚未理解的自然之力?
如何“导”?从何而“导”?
师父引用的那几本《幽冥药典》、《奇毒方物志》、《本草衍玄》她更是闻所未闻,只怕是早已失传、仅存于传闻中的孤本秘籍,茫茫人海,何处去寻?
沈怜星无力地放下手札,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试图用那一点冷意来镇压脑海中翻腾的混乱思绪。
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思绪如同陷在泥沼中的车轮,越挣扎,陷得越深。
母亲那日渐消瘦、蜡黄憔悴的面容,魏嬷嬷那双充满期盼与忧虑的眼睛,以及那潜伏在母亲体内、不知何时会再次猛烈反噬夺命的毒素……这一切都像是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各种担忧和深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涌上心头,让她心浮气躁,坐立难安。
苦思冥想,却始终如同隔着重重迷雾,不得其法。
她在狭小的房内来回踱步,纤弱的身影被摇曳的烛光投射在墙壁上,晃动不定,窗外的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更添几分孤寂与焦灼。
难以入眠。她知道,若解不开这个关乎母亲性命的难题,她今夜,注定要在无尽的忧虑和绝望中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