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布满皱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悬停片刻,最终坚定地按下了某个隐藏在暗格中的触感按键。密室内的主照明应声熄灭,只余全息投影仪发出的幽蓝色冷光,在昏暗中勾勒出众人凝重不安的面容。
“是时候,让你知晓这一切的根源了。”老将军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疲惫,仿佛每个字都承载着过于沉重的秘密,“关于‘夸父计划’,关于张启明,也关于……你身上这挥之不去的诅咒,其真正的起源。”
投影仪在空气中嗡鸣着展开一段影像。画面因年代久远而布满噪点,色调失真。一个穿着略显宽松的白色研究服的身影,站在一个巨大环形能量装置的中央,胸前佩戴的名牌在强光反射下依稀可辨——张启明。
“二十多年前,‘夸父计划’对外宣称是探索新能源,但其真正的、最高机密的目的,是尝试接触并理解一个被古代典籍隐晦称为‘归墟’的异常空间节点。”老将军的语速缓慢,仿佛每说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根据那些以特殊符号加密、残破不堪的古卷记载,‘归墟’被认为是万物终末的归宿之地,同时……也是通往某个不可名状维度的潜在入口。”
张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他的右眼传来一阵阵不受控制的细微抽搐。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蛰伏在体内的那块邪神碎片,在听到“归墟”二字的瞬间,产生了剧烈的反应——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交织着源自本能的恐惧与某种扭曲渴望的情绪波动。
“你的生父,张启明,是当时国内,乃至世界范围内,在超自然现象与维度理论研究领域最顶尖的专家。”老将军继续述说,眼神中流露出对过往岁月的追忆,但那追忆中掺杂着难以磨灭的阴影,“他……自愿申请成为计划的‘第一锚点’,也就是……首个以活人身份,尝试意识链接并进入‘归墟’的探索者。”
全息投影中的监控录像开始出现强烈的干扰条纹,画面剧烈地闪烁、抖动。可以看见站在环形装置中心的张启明,身体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防护面罩之下,他的面部肌肉扭曲成一种非人的痛苦表情。周围的监测仪器瞬间爆发出刺耳欲聋的警报红光,屏幕上的数据疯狂乱码,研究人员惊慌失措地冲向控制台,试图强行关闭能量输出。
“我们后来……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老将军闭上了眼睛,眉宇间刻满了深刻的痛苦,仿佛不愿再直视那记忆中的场景,“‘归墟’……那里面并非空无一物。它存在着……或者说,它就是某种古老到无法理解、庞大到超越我们认知范畴的‘意识’本身。而它……选中了你的父亲,作为其在现实维度的……‘载体’。”
录像中,剧烈抽搐的张启明猛地停止了所有动作。他极其缓慢地、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僵硬感,重新站直了身体。当他缓缓转过头,那双透过防护面罩直视镜头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两潭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暗,与此刻张伟那只被诅咒的右眼,一模一样!
“实验被最高权限紧急强制终止。但你的父亲……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张启明了。”老将军的声音里透着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挫败,“他被送往最高级别的隔离观察区,整整三个月。表面上,他的言行举止逐渐‘恢复’了正常,逻辑清晰,记忆完整。但所有参与后续评估的顶尖心理专家,都在报告中使用了一个共同的描述——‘人格基底发生根本性偏移’。”
老将军调出了一份标注着无数红色印章的心理评估报告副本,上面用醒目的红笔圈出关键结论:“情感反应模块异常钝化,社会共情能力显着衰退,并开始呈现出典型的、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结构倾向”。
“而更可怕的发现,还在后面。”老将军的声音愈发低沉,他又调出了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医疗检测报告,“我们发现他的基因序列……正在发生一种我们无法理解、更无法阻止的……不可逆异化。并且……最令人不安的是,这种异化……具有明确的……遗传特性。”
那份医疗报告上标注的最终检测日期,被一个红圈醒目地标记出来——那时间点,恰好就在张伟被孕育前的九个月左右。
“在你母亲确诊怀孕后不久,你的父亲……张启明,带着‘夸父计划’所有的核心研究数据、实验记录,以及尚未出生的你……彻底消失了。”老将军的拳头不自觉地紧紧攥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官方的最高机密档案里,将他列为‘因公殉职,尸骨无存’。但真相是……他背叛了国家,背叛了科学伦理,背叛了……我们所有人。”
密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张伟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失控般的狂跳声,以及体内那块邪神碎片发出的、只有他才能感知到的、带着亵渎意味的低沉嗡鸣。
林薇突然开口,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紧:“也就是说……张伟从他生命形成之初,甚至在此之前,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都可能是一场被人精心设计好的……大型实验?”
老将军沉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每一个动作都仿佛重若千钧:“我们综合所有线索后倾向于认为,张启明在明确意识到自己已被‘归墟’中的存在寄生后,制定了一个极其长远而隐秘的计划。而张伟……你就是他这个计划中,最核心、最关键的那……一环。”
张伟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动作之大差点带倒身后的椅子,他右眼处的特制眼罩下,那片黑暗如同活物般剧烈地翻涌、冲撞:“所以我不是什么偶然被卷入的倒霉蛋?!我从受精卵开始……就是他棋盘上预设好的一颗棋子?!”
“更精确的说法是……”老将军的目光锐利如刀,直接刺入张伟混乱的内心,“你是他……为自己,或者说为他体内的那个‘东西’,精心准备的一具……完美的‘容器’。”他边说,边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调出了最后一份,也是最为关键的文件影像,“这是在张启明失踪的现场,一个极其隐蔽的保险柜夹层里,找到的笔记残页。”
全息投影上,清晰地显示出一行力透纸背、仿佛带着某种偏执狂热的字迹:
“种子已深植,唯待时机成熟。当三重面相于命运之轨交叠之际,门扉洞开,新神……自当降临。”
突然!张伟的右眼完全不受控制地爆发!一股浓稠的黑暗光束自主地投射到空中,形成一段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幻象——一个穿着沾有不明污渍的白色研究服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那扇巨大的、刻满符文的石门前。然后,那个男人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挂着一种混合了期待与冷漠的诡异微笑,而他的双眼……是两片与张伟右眼同源的、吞噬一切的漆黑!
“来吧,我的儿子。”幻象中的男人用一种张伟既陌生又仿佛在血脉深处引起共鸣的声音说道,“来履行……我们与生俱来的……共同使命。”
张伟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与眩晕袭来。这个被称为他生父的男人,在他的记忆库里没有任何真实的数据,没有拥抱,没有教导,没有哪怕一丝温暖的回忆,却如同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无形地支配、塑造着他人生的每一步!
“我们从未放弃过追踪张启明失踪后的蛛丝马迹。”老将军又调出了一些来自不同年代、不同地点,但都同样模糊不清的监控截图或远距离拍摄照片,“有多项间接证据表明,他曾在多个后来被确认与‘活人棺’邪教活动密切相关的区域出现过。我们高度怀疑……他很可能就是‘活人棺’真正的、隐藏在最深处的创始人。或者……至少是缔造其核心教义与仪轨的关键人物之一。”
张伟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脚下崩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命运无常中一个不幸被卷入超自然漩涡的普通人,挣扎求存。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生命诞生之初,甚至在此之前,就已然活在一个由陌生人书写好的、充满恶意与算计的剧本里。
“还有一个……更糟糕的消息。”老将军的表情凝重得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根据我们遍布全球的深空与地脉能量监测网络的实时反馈,目前爆发的三个主要异常能量源,其能量释放并非杂乱无章,而是在以某种极其复杂的、却又有迹可循的规律进行着……协同脉动。而经过超级计算机的比对分析……这个脉动的核心频率……与你的……心跳频率,呈现出百分之百的完全同步。”
张伟下意识地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左胸。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每一次心脏的收缩与舒张,右眼中那片黑暗的力量就随之增强一分,变得更具侵蚀性。而与此同时,一种冥冥中的感知告诉他,那扇遥远却又无比真实的石门,也随之……更靠近现实维度一分。
“你的父亲,张启明,不仅仅是在宏观上设计了你的人生轨迹,”老将军的眼中闪烁着极其复杂难明的光芒,有痛惜,有警惕,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甚至……精确地设计了你将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经历何种刺激,最终……完美地成为开启那扇‘门’的……‘活体钥匙’。这一切,包括你此刻的感受,或许……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密室内,那块悬浮在容器中的“源种”黑色晶体,仿佛被无形之力引动,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幽光!张伟右眼中的黑暗与之产生强烈的共鸣,不受控制地在他的视觉中枢投射出全新的、令人心悸的影像——
那扇石门的缝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门后那片纯粹的、蠕动着的黑暗里,一个穿着熟悉白大褂的身影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他正向着张伟的方向,缓缓抬起一只手臂,做出邀请的姿态,嘴角那抹期待的笑意,在此刻显得无比狰狞。
张伟终于彻底明白了。
他所经历的一切恐惧、承受的所有痛苦、内心每一次的挣扎与抉择,或许……都不过是这个与他血脉相连却又无比陌生的男人,在数十年前就早已精心编排好的剧本中,注定要上演的一幕幕。
而现在……这场漫长而残酷的戏剧,终于……要迎来它早已注定的终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