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的空气中还残留着咖啡的醇香与艺术的余韵。当周致远踏上归国的私人飞机时，他感觉自己像是打赢了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精神高度亢奋后的疲惫与满足之中。
汉斯·穆勒的加盟，不仅仅是为“凌云”找到了一个世界级的“造型师”，更深远的意义在于，它为昌明这个草根出身的品牌，注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血统自信”。就像一个出身乡野的少年高手，突然得到了一代宗师的认可和真传，从此，便有了与天下英雄一较高下的底气。
飞机舷窗外，是阿尔卑斯山脉连绵的雪峰，在晨曦中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周致远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手中把玩着那枚刻着“星火永燃”的钥匙扣，心中却早已开始勾勒着“凌云”那充满了东方神韵与西方激情的设计蓝图。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为了品牌的“上限”而在欧洲开疆拓土的时候，他那稳固的“大后方”，却正面临着一场来自“旧王”的、蓄谋已久的猛烈反扑。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飞行，飞机平稳地降落在天海虹桥机场。
当周致远拖着一身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走出VIp通道时，迎接他的，除了团队成员们那一张张充满了崇拜与喜悦的笑脸，还有一个，他预料之中，却又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狠的坏消息。
“周总，您……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在返回总部的黑色迈巴赫上，孙晓峰，这个一向报喜不报忧的营销老将，第一次在周致远面前，脸上露出了无比凝重和为难的神情。他的眼窝有些深陷，显然这几天也同样没有睡好。
他将一个平板电脑递到了刚刚在飞机上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此刻正捏着眉心强打精神的周致远面前。
平板的屏幕上，赫然是一篇来自国内最权威的汽车媒体——“车世界”，刚刚发布的头版头条深度报道。报道的标题充满了火药味和强烈的针对性，像一封早已写好了的、措辞激烈的战书，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杀气。
——《“汉”为观止！秦川旗舰迎来史诗级升级，携“dipilot”智能驾驶系统，剑指二十万级王座！》
文章里，用极具煽动性的笔触，详细介绍了秦川汽车的旗舰轿车——“汉”，刚刚完成的中期改款。
新款的“汉”，不仅在外观上换装了更具攻击性的“龙鳞”式前脸和贯穿式尾灯，显得更加年轻和激进。更重要的是，它首次搭载了由秦川耗资数十亿、秘密研发了近三年的自研高阶智能驾驶辅助系统——“dipilot”！
发布会上，秦川那位以“技术狂人”着称的董事长，更是当众宣布了一个足以让整个二十万级市场都为之地震的颠覆性决定——新款“汉”，全系车型的官方指导价，在增配了“dipilot”系统的基础上，再下调……两万元！
“降价两万，还增配了智能驾驶……”
周致远看着那一行行充满了挑衅意味的文字，他那因为时差和旅途劳顿而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太清楚，秦川这一招“降价增配”的组合拳，其背后那阴冷的、如同毒蛇信子般的真实意图。
它的矛头，根本不是那些早已被它打得节节败退的合资品牌。它那锋利无比的剑尖，自始至终都只指向了一个唯一的目标——那就是，刚刚在b级纯电轿车市场上把它从销量王座上掀翻下来的，昌明“探索者”！
“是的，周总。”孙晓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秦川这次是有备而来，而且招招致命。”
“他们的‘dipilot’，虽然从我们内部测试来看，功能上还比不上我们的‘领航辅助驾驶’，但‘自研’这个噱头已经足够唬住一大批有‘国货情怀’的消费者了。毕竟，在普通人眼里，这代表着一种技术实力的象征。”
“而那实实在在的两万块钱降价，更是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插在了我们和那些还在持币观望的潜在用户之间！我们的价格优势，在一夜之间，几乎被抹平了！”
孙晓峰划开屏幕，调出一份充满了刺眼红色下跌曲线的数据报告，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就在新闻发布后的短短两天之内，我们‘探索者’的全国新增订单量就环比下滑了超过15%！一些之前已经下定了我们‘探索者’但还没排到生产的用户，在看到‘汉’的降价消息后也开始动摇了。我们的后台已经出现了小规模的退订潮……”
“最麻烦的是，”孙晓峰的声音压得更低了，“秦川这次还联合了全国上百家汽车媒体和数不清的‘水军’，在网上疯狂地带节奏。”
他划开另一个页面，上面是各大汽车论坛里一些充满了煽动性和对比意味的帖子标题。
——《同样是二十万，一边是“期货”，一边是现车，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理性分析，昌明“探索者”除了那块大屏幕，还有什么能打得过新款“汉”？》
——《已退订探索者，喜提汉EV！讲个笑话，昌明的车，保值率还不如一台二手手机！》
……
一场由“老牌巨头”发起的，针对“草根新贵”的，蓄谋已久的，全方位绞杀战，就这么在周致远刚刚踏上祖国土地的那一刻，以一种最猛烈也最不讲理的方式悍然打响了！
周致远安静地看完了所有的资料。
他那张在米兰的阳光下还带着几分艺术气息的脸上，此刻所有的温情和柔软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的冰冷的平静。
他没有像孙晓峰想象中那样暴怒或者焦虑。
他只是缓缓地靠在迈巴赫那柔软的Nappa真皮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像一头在发动致命一击前正在积蓄所有力量的、蛰伏的猛虎。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孙晓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因为紧张而“怦怦”狂跳的心跳声。
许久，周致远远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有一片如同绝对零度般的冰冷的理性的光芒。
他没有急于下达任何指令，只是问了孙晓峰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老孙，你觉得，我们的用户，为什么会选择我们？”
孙晓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因为……因为我们的车好看，智能，性价比高？”
“不。”周致远远摇了摇头，“这些都只是表象。”
“他们选择我们，是因为我们给了他们一种‘明天会更好’的期待感。”
“而秦川，”他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街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正在亲手，为我们送上一个，证明这种‘期待’的，最好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