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监办公室的门关了很久。
项目部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粘稠而沉闷。键盘敲击声变得稀疏而迟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若有若无地飘向那扇紧闭的门，以及门外那两个等待着审判的人。
林清清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在自己的工位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盯着黑屏的显示器，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键盘的边缘，泄露着内心的惊惶。偶尔有同事经过，投去或好奇或怜悯的一瞥，都让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微微一颤，随即把头埋得更低。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软软。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既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焦虑，也没有丝毫得意。她只是低着头，似乎在反思，又像是在发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正在脑海里和系统一起，反复复盘刚才的每一个细节，确认自己的“陷阱”是否完美无缺，是否有任何疏漏。
【后台监控显示，林清清已将所有要求的资料发送至王总监邮箱。】系统冷静地汇报，【包括被篡改的数据文件及部分操作日志。根据日志时间戳比对，与宿主预设的“逻辑炸弹”触发条件及被动接收器记录的关键操作时间段高度吻合。证据链完整度评估：92%。】
苏软软心下大定。92%，足够了。这足以让王总监做出判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着林清清的神经。她几次拿起水杯，手却抖得厉害，只好又放下。她试图打开一个文档假装工作，却半天打不出一个字。
终于，在王总监进去将近一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开了。
王总监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目光扫过开放办公区，最后落在林清清和苏软软身上。“林清清，苏软软，进来一下。”
所有人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探究的视线。
王总监坐在办公桌后，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他没有看她们，而是盯着电脑屏幕，上面显然正是他刚刚仔细审查过的证据。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空调轻微的送风声和林清清略显急促的呼吸。
良久，王总监才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首先落在林清清身上。
“林清清，”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数据源头的篡改记录，指向你的终端。操作时间就在今天下午分工之后。日志显示，你对c组样本基数和d组转化率阈值进行了非授权修改。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林清清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嘴唇翕动，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总监……我……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系统故障，或者……”
“够了！”王总监打断她，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日志记录清晰，时间点明确。你负责的部分出现的错误，与苏软软负责的A、b组数据无关。在证据面前，再狡辩就没有意义了。”
林清清的脸瞬间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瘫软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王总监不再看她，转而望向苏软软，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严肃：“苏软软，你负责的部分，初步清洗符合规范，虽然有一些新手常见的细微瑕疵，但并非导致本次校验失败的主要原因。邮件记录也显示，你在过程中进行了必要的沟通。”
苏软软适时地低下头，轻声说：“谢谢总监明察。我以后会更小心的。”
王总监点了点头，最后将目光转回面如死灰的林清清身上，做出了宣判：
“林清清，作为实习生，恶意篡改项目核心数据，试图诿过他人，性质恶劣，严重违反公司规定和职业道德。即刻起，终止你的实习协议。公司保留追究因此造成潜在损失的权利。现在，收拾你的个人物品，去hR部门办理手续吧。”
话语如同冰冷的法槌，敲定了结局。
林清清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在王总监毫无温度的目光注视下，最终只是颓然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苏软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冷静。这就是咎由自取。
“苏软软，你先出去吧。”王总监挥了挥手。
“是，总监。”苏软软应声，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带上了门。她没有去看林清清最后的狼狈，那已经不重要了。
当她回到工位时，能明显感觉到周围同事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有同情，有好奇，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张强更是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进显示器后面。
苏软软没有理会这些，她刚坐下，内部通讯软件就弹出一条新消息。发送人——墨渊。
消息内容很简单，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怀：“苏小姐，听说刚才项目部有些风波，你没事吧？”
苏软软心中冷笑。消息真灵通啊，墨总。这才过去多久？他是时刻关注着这里的动静吗？
她回复得客气而疏离：“谢谢墨总关心，只是一点工作上的小误会，王总监已经处理好了。”
消息刚发出去，几乎秒回：“那就好。职场复杂，难免遇到不顺。苏小姐能力出众，不必为小事困扰。晚上有空吗？我知道附近新开了一家不错的日料店，环境安静，或许可以帮你换换心情。”
又来了。这次是直接邀约晚餐。苏软软几乎能想象出他发出这条消息时，脸上那副温文尔雅、为你着想的表情。
这看似体贴的“橄榄枝”，背后是更深的好奇，还是更明确的招揽？或者，他只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刚刚搅动了项目部一池春水的新人，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苏软软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片刻。直接拒绝显得生硬，但答应是绝无可能的。
她正在斟酌措辞，眼角的余光瞥见王总监办公室的门开了。林清清低着头，快步走了出来，眼睛红肿，没有看任何人，径直回到自己工位，开始默默地、快速地收拾东西。整个项目部鸦雀无声，只有她收拾物品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像是在为一场闹剧画上休止符。
而就在这时，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项目部入口。陆靳寒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似乎只是路过，目光随意地扫过正在收拾东西、背影僵硬的林清清，然后，不着痕迹地落在了苏软软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只是在与苏软软视线接触的刹那，极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苏软软的心跳，没来由地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