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崖洞,形如其名,陡峭的赤色山壁在暮色中如同凝固的血块。洞口狭窄,易守难攻,此刻却成了水西安氏残部最后的囚笼。洞外,清军营帐连绵,火把如星,将山坳映照得如同白昼。喊杀声、箭矢破空声、垂死的哀嚎声混杂着浓烈的血腥与焦臭,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地狱气息。洞内,彝兵们倚靠着冰冷的石壁,眼神疲惫而绝望,手中简陋的武器沾染着血与尘,每一次击退清军的进攻,都意味着又一批同伴倒下。
张亮的碧绿遁光无声无息地融入山崖的阴影之中,如同夜色本身。他悬停在半空,怀中少年微弱的呼吸在浓烈的血煞中几不可闻。他并未直接投入战场,冰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规,扫视着下方庞大的清军营地。
《合沙奇书》赋予的五行视角下,整个红崖洞区域呈现出一幅诡谲的画面:无数道细若游丝、却粘稠污秽的血色煞气,正从战场各处、从那些新死的尸骸上、从幸存者绝望的意念中升腾而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汇聚向红崖洞深处一个特定的位置——那里煞气浓郁得近乎化为液态,形成一个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漩涡。这漩涡如同一个贪婪的心脏,搏动着,吸纳着战场滋生的怨戾。
“果然有人在收集血煞……手法虽显粗糙,但在这凡俗战场,效率倒是不低。”张亮嘴角噙着一丝淡漠的探究。玄牝珠在他识海中跳动的频率愈发清晰,对这精纯的阴煞之力传递出明确的渴求。
他怀中的少年似乎被这浓郁的煞气刺激,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张亮分出一缕精纯的乙木生机渡入少年体内,暂时压制他体内翻腾的伤势和煞气侵扰。这少年眉心的那点纯净灵光,在这污秽煞气的映衬下,更显珍贵,也愈发刺激着张亮意识深处那份“不容鞑虏践踏华夏灵秀”的冰冷意志。
“既要取煞,亦当予敌痛击。”张亮心中计较已定。无关道义慈悲,纯粹是目标一致——削弱吴三桂,延缓其“平叛”步伐,便是为那“反清”星火争取喘息之机。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脱离阴影,并非直冲血煞漩涡,而是悄无声息地掠向清军营地中灯火最为通明、戒备也最为森严的核心区域——中军大营附近。
无声之刺:
几名低级军官正围在篝火旁,盔甲上沾满血污,大口撕咬着烤肉,唾沫横飞地谈论着白日斩获的首级和洞内彝兵的“不识抬举”。其中一人身着镶白旗甲胄,显然是吴三桂麾下的嫡系佐领。
张亮悬停在他们头顶数丈的夜幕中,袍袖轻拂。
嗤!嗤!嗤!嗤!
数道比发丝更细、几乎完全透明的翠绿光针,在夜色掩护下无声激射!光针精准地没入几名军官的眉心、太阳穴等要害。
谈笑声戛然而止。那佐领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手中的烤肉跌落火堆,溅起几点火星。几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无声无息地瘫软在地,篝火的光芒映照着他们空洞的眼神和额角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血点。
周围巡逻的士兵毫无察觉,只当长官们喝多了或是过于疲惫。死亡,来得如此突兀而寂静。
张亮的身影早已不在原地。
焚天之火: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位于营地后方、依山而建、由重兵把守的巨大营区——粮草辎重囤积之地。堆积如山的粮袋、草料、腌肉,是支撑数万大军持续围困的根本。
张亮落在营地边缘一株巨大的古树阴影中。他并未立刻动手,而是闭目凝神,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繁复的法印。体内初生的五行真气,尤其是丙火与乙木之气,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流转、融合。
指尖,一点微弱得近乎虚无的翠绿色火星浮现。这火星没有寻常火焰的炽热感,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冷与勃勃生机交织的诡异气息——乙木毒火!此火以乙木生机为引,以五行真气为薪,看似微弱,却蕴含着恐怖的焚毁与侵蚀之力,一旦点燃,极难扑灭,更能汲取草木之气壮大自身。
张亮屈指一弹。
那点翠绿火星如同拥有生命般,轻盈地飘向最近的粮草垛,无声无息地没入干燥的草料之中。
一息,两息……三息过后。
轰——!
一道刺目的翠绿色火柱毫无征兆地从粮垛中心冲天而起!火焰并非赤红,而是妖异的碧绿,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火焰蔓延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仿佛那堆积的粮草本身成了助燃的油料。更可怕的是,火焰所过之处,不仅物质被焚毁,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带着麻痹与侵蚀性的绿雾!
“走水了!粮仓走水了!”
“快救火!啊——这火……这火邪门!”
“水!快打水……没用的!水浇上去火更大了!”
“有毒!烟里有毒!咳咳……”
凄厉的警报声、惊恐的呼喊声瞬间撕裂了营地的平静。清兵们慌乱地从营帐中冲出,试图救火。然而普通的水泼上去,那诡异的碧绿火焰非但不灭,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般“嗤啦”一声窜得更高,蒸腾起大股带着甜腥味的浓绿毒烟。吸入毒烟的士兵立刻感到头晕目眩,手脚麻痹,纷纷倒地抽搐。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整个后勤营地乱作一团。碧绿的毒火借着风势,疯狂地吞噬着堆积如山的粮草、车马、营帐,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将清军士兵惊恐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血煞为引:
就在营地大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冲天而起的诡异绿火吸引时,张亮的身影已然出现在红崖洞上方,正对着那血煞漩涡的核心位置。
洞内残存的彝兵和洞外攻山的清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后方大火和混乱所震惊,攻势为之一滞。
张亮对下方的混乱视若无睹。他悬停在血煞漩涡的正上方,双手虚抱,玄牝珠的虚影在他头顶缓缓浮现,散发出柔和的青色光晕。
“玄牝之门,纳阴化生,摄!”
随着他低沉的法诀,玄牝珠青光大盛,一股强大的吸力凭空产生。那原本被无形力量牵引着汇聚向洞内某处的浓郁血煞之气,仿佛找到了更强大的归宿,骤然改变方向,如同百川归海,化作一道道粘稠的血色洪流,疯狂地涌向张亮头顶的玄牝珠虚影!
血煞入珠,玄牝珠的光芒微微波动,青色的生机中隐约透出一丝暗红,但很快又被精纯的乙木之力包裹、炼化、吸收。张亮能清晰地感觉到,珠内蕴含的乙木生机,在这股至阴至邪的血煞淬炼下,变得更加凝练、坚韧,甚至隐隐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破邪”特性。同时,一股精纯的能量也反哺自身,滋养着初生的五行真气。
洞内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充满惊怒的闷哼,显然那幕后收集血煞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截胡”惊动,却因张亮展现的手段和洞外剧变而不敢轻举妄动。
张亮冷冷一笑,毫不在意。他此行目的已达——杀其爪牙,毁其粮草,乱其军心,更夺其所需血煞!
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陷入混乱与火海的清军大营,以及因血煞被夺、攻势受阻而暂时获得喘息的红崖洞。怀中少年似乎也因玄牝珠散逸的生机而气息平稳了一些。
“吴三桂……此间粮尽兵疲,看你这‘平叛’还能快得起来?”张亮眼中紫意与五色光华流转,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碧绿遁光再起,不再停留,裹挟着昏迷的少年,如流星般划破被火光和浓烟污染的夜空,向着更深邃的西南群山遁去。
水西的烽火依旧在燃烧,但清军的步伐,已被这来自修真界的冰冷一击,硬生生拖慢了脚步。后方粮草被焚毁大半、低级军官神秘暴毙、血煞异动反噬的混乱消息,如同跗骨之蛆,将迅速传递到吴三桂的案头,迫使他不得不暂停猛攻,重新部署,调集粮秣,追查“妖人”。
而这至关重要的时间窗口,已在张亮离去时悄然开启。远在云南,蛰伏已久的王耀祖,正敏锐地嗅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新兴州(玉溪)上空,象征“大庆”的旗帜,即将在不久之后,迎着西南的风,猎猎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