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兵撤走带来的短暂死寂,被西南方席卷而来的阴寒死气彻底撕裂。呜咽声汇成万鬼同哭的悲鸣,震荡神魂!海州城内灯火骤黯,惊恐的哭喊声炸开!阴兵借道,百鬼夜行!灰黑色的怨煞雾气如潮水漫过焦土,无数扭曲模糊的死影在雾中僵硬前行,死气凝结成霜,目标直指破败院落!
石玉珠厉叱“结阵守心”的余音未落,阴兵洪流已轰然撞上青色光罩!整个院落如遭重锤,土石簌簌!光罩爆发出刺目青芒,无数怨魂面孔浮现、哀嚎、冲击!湮灭的青光与黑气中,石玉珠身躯剧震,脸色煞白如雪!苏曼等重伤员气息更微。角落中,那怀抱婴儿的妇人惊恐地捂住孩子口鼻,但怀中婴孩却并未啼哭——得益于之前服下的朱果白仁,那小小身体被一层极其微弱的、温润的乳白光晕笼罩,顽强地抵抗着外界怨煞的侵蚀,气息虽弱却平稳,在母亲怀中沉沉睡去,并未被惊醒。
“桀桀桀…武当的小娘皮!看你们这次往哪里逃!” 阴冷怨毒的声音从灰黑雾气深处传来,带着炮台妖道特有的嘶哑,却又多了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力量!显然,那妖道不仅未死,更得了强援,引动这绝域死地的滔天怨煞化为阴兵洪流!
光罩在狂暴冲击下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飞速黯淡!绝望再次笼罩。
阴影中的张玄缓缓睁开了眼。他并未看那狂暴的阴兵洪流,目光平静地扫过屋内:苏曼断臂处虽被石玉珠以真元灵丹勉强封住,但失血过多,元气大伤,昏迷不醒;韦云和腹部伤口青黑之气仍在缓慢蔓延,阴毒蚀骨,气息奄奄;唯有那被朱果白仁护住的婴儿,在滔天怨煞中维持着一线平稳的生机。他的眼神深邃如渊,带着一种洞悉生灭的漠然。
“断臂续接,需北海无定岛陷空老祖的‘万年续断接骨生肌灵玉膏’,辅以峨眉派秘制‘固本丹’,止血清肌,保其元气不泄。”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如同在陈述一条冰冷的铁律,“阴毒入髓,蚀心腐腑,非纯阳法宝本源之力,难以拔除。纵有灵丹妙药吊命,亦不过延缓死期,徒增苦痛。”
北海陷空老祖?峨眉固本丹?纯阳法宝?石玉珠心神剧震!这些无一不是世间难寻的至宝奇珍!陷空老祖远居北海,性情古怪,灵玉膏是其独门至宝,岂是易得?峨眉固本丹更是其疗伤圣药,非核心弟子不可轻授!至于纯阳法宝…更是可遇不可求!这…这几乎等同于宣判了韦云和的死刑!而苏曼的断臂之伤,亦非寻常手段可愈!
巨大的绝望与无力感攫住了石玉珠。同门重伤垂死,强敌环伺,阴兵压境…武当济世度人的训诫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乾坤袋,里面,还有一枚张玄赠与的百年朱果!
“张玄!求你…” 石玉珠看向倚在阴影中的玄衣身影,眼中带着一丝最后的希冀与哀求。她知道张玄手段莫测,或许…或许还有一线希望?朱果白仁蕴含磅礴生机,能否暂时压制韦云和的阴毒?
然而,张玄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所有的挣扎与恳求。
“大道无情,生灭轮转自有其数。”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来自九幽的寒风,“吾非悬壶济世之医,亦非普度众生之佛。此间生死,当由尔等自择。”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屋内的惨状、院外的鬼哭神嚎,皆与他无关。那份置身事外的冷漠,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不会出手相救。
冰冷的现实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石玉珠心头!她看着光罩外疯狂冲击的阴兵鬼影,看着土屋内气若游丝的韦云和,看着昏迷不醒的苏曼,又看看怀中那枚滚烫的朱果…武当济世度人的训诫与眼前残酷的死局激烈冲突!用这枚朱果,是救伤势更重、阴毒缠身的韦云和,暂时压制其伤势,争取渺茫的寻药之机?还是救失血过多、元气大伤的苏曼,助其稳住根基,日后或有机会接续断臂?无论选择谁,另一人几乎必死无疑!
“石师姐…” 木板上,韦云和似乎感应到了石玉珠的挣扎,艰难地睁开眼,灰败的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苦笑,微弱地摇了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昏迷的苏曼那空荡荡的右臂,“苏…苏师姐…不能…没有手…不用…给我…”
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苏曼断臂,若根基再损,日后即便寻到灵药,也难续接!而她韦云和,阴毒入髓,希望渺茫…她选择放弃自己!
石玉珠的心如同被狠狠揪住!同门情谊,济世之心,与那渺茫的希望和巨大的代价在她心中激烈交战,几乎要将她的道心撕裂!她握着朱果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抉择中——
院落外,阴兵洪流仿佛被彻底激怒,冲击力暴涨!青色光罩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光芒黯淡到了极致,眼看就要彻底崩溃!操控阴兵的妖道发出得意而疯狂的狞笑!
张玄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眼中混沌气旋骤然疯狂旋转,一股比阴兵洪流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混沌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轰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他并非为救人,而是那滔天的怨煞,触动了他混沌道心的某根弦!
“魑魅魍魉,也敢喧嚣?”
“正好!以此百万冤魂为薪,炼吾混沌道火!”
他一步踏出阴影,玄衣在狂暴的阴风中猎猎作响,张开双臂,如同拥抱这灭世的怨海!
整个海州城的阴兵洪流,仿佛被无形的混沌巨口锁定,疯狂地朝他汹涌汇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