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藤影成歌
红藤桥的第五十圈年轮在春分这天结出了银果。阿木的孙子阿禾踮着脚,够下最顶端那颗,果子剥开是半透明的瓤,嚼在嘴里竟有银线鱼的鲜和红藤蜜的甜,舌尖还留着沉木城灯影的清冽。
“先生说这叫‘双界果’。”他把果核埋进红藤根部,旁边插着祖父传下来的银线鱼脊椎小旗,“埋下去明年能长出会唱歌的藤。”
阿木坐在桥边的藤椅上,膝头摊着《河语记》的第三部。最新一页画着只长翅膀的藤灵,翅膀上一半是红藤叶,一半是鱼鳞纹,旁边注着:“灵翅藤,双界果核所化,能衔音传信。”
“当年你祖父孵出第一只藤灵时,比你还紧张。”母亲的声音从藤叶间传来。她的身影早已与常人无异,只是在月圆夜会透出淡淡的银辉,此刻正用灵翅藤的纤维编织渔网,网眼处嵌着血藤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阿禾突然竖起耳朵:“听!”埋果核的泥土里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有谁在哼着不成调的歌。他扒开泥土,只见颗带着翅芽的绿苗正轻轻颤动,芽尖的绒毛随着歌声起伏,像在打拍子。
“成了!”阿木的眼睛亮起来。这是第五十圈年轮结出的第一颗双界果,灵翅藤的歌声里,竟同时混着银鳞寨的渔歌和沉木城的灯谣,像两曲旋律在藤苗里缠绕共生。
灵翅藤长到半尺高时,翅膀终于展开了。它扇动着叶翅飞过红藤桥,翅尖扫过水面,带起的水珠落地时,竟变成了会跳动的音符,在地上拼出“欢迎”两个字——是沉木城的孩子们托它带来的问候。
“它能把声音变成字!”阿禾追着灵翅藤跑,音符跟着他的脚印一路跳动,钻进吊脚楼的窗缝,逗得正在织布的母亲笑出了声。
消息传到沉木城时,伴影们都涌到红藤桥底。灵翅藤俯冲下去,翅尖点过水面,沉木城的石板路上立刻浮现出银鳞寨的童谣,引得孩子们跟着哼唱,连水晶球里的河浪都跟着旋律起伏。
“该给两界的孩子编首新歌了。”母亲找出尘封的骨笛,笛身上的红藤纹早已被摩挲得发亮。她对着灵翅藤吹奏起来,笛声穿过红藤桥的年轮,在两个世界的上空盘旋,灵翅藤的叶翅跟着振动,把旋律化作漫天飞舞的音符,一半落在岸上的稻田,一半融进沉木城的灯影。
阿禾把新歌记在《河语记》里,歌名就叫《藤影歌》。歌词里写着红藤的年轮、银鳞的光、灯影的暖,最后一句是“一桥连两界,藤影共成歌”。灵翅藤衔着纸页飞过河,沉木城的孩子们立刻把歌词刻在镇楼的木墙上,每个字都嵌着血藤珠的碎光,在灯影里闪闪发亮。
入夏的暴雨冲垮了沉木城的一段木桥。伴影们急得围着断桥打转,灵翅藤突然俯冲下来,翅尖在水面上划出桥梁的图样,图样顺着红藤的根须传到岸上,阿木一看就明白了:“是要按红藤桥的样式修!”
银鳞寨的壮劳力带着工具跟着灵翅藤下了沉木城。伴影们递来用灯芯草浸过的木钉,这种钉子遇水会膨胀,比普通木钉更牢固。当新的木桥横跨在沉木城的河上时,灵翅藤飞过桥身,翅尖点过每根桥柱,柱身上立刻浮现出两界工匠的名字,像串永不褪色的印记。
秋收时节,灵翅藤带来了沉木城的喜讯——养珠池里长出了带音符纹的珍珠。阿禾跟着它钻进沉木城,只见那些珍珠在灯影里滚动时,会发出叮咚的声响,像灵翅藤的歌声凝固成了珠。
“是‘音珠’。”沉木城的老伴影捧着最大的那颗,珠上的音符纹正在发光,“把它嵌在骨笛上,笛声能传到两界任何角落。”
阿禾把音珠带回岸上时,母亲正在红藤桥边教孩子们吹《藤影歌》。她接过音珠嵌在骨笛上,再次吹奏时,笛声里竟浮现出流动的画面:银鳞寨的稻田翻着金浪,沉木城的灯影连成星海,红藤的年轮在两界之间缓缓转动,像首看得见的歌。
年底的祭藤仪式上,灵翅藤带着百十来只小灵翅藤组成了“藤影乐队”。它们的叶翅振动着不同的旋律,有的奏渔歌,有的哼灯谣,最后汇合成《藤影歌》的合唱,音符在红藤桥的年轮里穿梭,把两个世界的灯火都震得轻轻摇晃。
阿木看着漫天飞舞的音符,突然发现第五十圈年轮的银斑里,竟藏着无数细小的音符,像五十年来的歌声都被红藤悄悄记在了纹路里。他在《河语记》的最后一页写下:“当红藤的年轮开始唱歌,两界的故事就永远不会褪色。”
灵翅藤飞过来,翅尖点过纸页,音符立刻从字里行间跳出来,绕着红藤桥盘旋。阿禾追着音符跑,母亲的笛声、沉木城的灯谣、岸上的渔歌在他耳边交织,像条流淌的河,顺着红藤的年轮,流向没有尽头的远方。
月光爬上红藤桥时,第五十圈年轮突然亮起,把《藤影歌》的旋律化作光带,一半缠着陆地上的烟火,一半绕着沉木城的灯影。阿木知道,只要这首歌还在藤影里流传,红藤桥的年轮就会永远生长,两个世界的故事,也会像这歌声一样,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