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藤下话绵长
又是一年春深，城东别墅的紫藤架攀得更茂了，一串串紫花垂下来，风一吹，像流动的紫雾。苏清沅搬了竹椅坐在架下翻书，薄砚舟蹲在旁边的花池边，给那几株薄荷换土。
“小心点，别把薄荷根弄断了。”她从书页间抬头，看他指尖沾着湿土，动作却轻得很。
“知道。”薄砚舟应着，抬眼瞧她，阳光透过紫藤花叶落在她发上，碎金似的晃，“沈砚书说下周末带林溪来，让你教她做石榴酱——去年那罐她没吃够，总念叨。”
苏清沅笑了：“他倒是会顺人情。行啊，让他提前把石榴备好，要那种籽粒饱满的。”
正说着，手机响了，是陈奶奶的电话，声音亮堂堂的：“清沅啊，我腌了些芥菜，你们下午过来拿点？顺便尝尝我新蒸的南瓜糕。”
“来，肯定来。”苏清沅应得爽快，挂了电话跟薄砚舟说，“陈奶奶叫咱们去拿芥菜，还能吃南瓜糕。”
薄砚舟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顺手把她脚边的小毯子往上拉了拉：“走，现在就去，正好顺路给妈买点她爱吃的绿豆糕。”
陈奶奶家还是老样子，院角的芦苇堆得整整齐齐，屋檐下挂着晒干的艾草。见他们来，陈奶奶笑着往苏清沅手里塞南瓜糕：“刚出锅的，热乎着呢，快尝尝。”
南瓜糕甜软，带着南瓜本身的清香，苏清沅咬了口，瞥见桌角放着个竹编小筐，里面是些染红的鸡蛋，便问：“陈奶奶，这是给谁准备的？”
“隔壁老王家的小孙子满月，我煮了些染红蛋送过去。”陈奶奶坐下喝了口茶，忽然笑了，“说起来，你们俩也该……”
苏清沅脸颊一热，偷偷看了眼薄砚舟，他正帮陈奶奶收芥菜，耳根也悄悄红了，却没接话，只低声说：“陈奶奶，您歇着，我来装就行。”
从陈奶奶家出来，去疗养院看薄砚舟母亲时，苏清沅还在想着陈奶奶的话，手里捏着那枚紫藤花戒指，指尖微微发烫。薄砚舟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牵住她的手，掌心温温的：“别多想，顺其自然就好。”
“我没多想。”她嘴硬，却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
薄砚舟的母亲见他们来，拉着苏清沅的手不放，絮絮地说院里的月季开了新颜色，又说前几天沈砚书带林溪来，林溪给她编了个草戒指，好看得很。说着说着，忽然摸了摸苏清沅的手腕：“清沅，你这红绳结戴了快两年了，颜色都浅了，改天我给你编个新的。”
“好啊。”苏清沅笑着应了，看薄砚舟坐在旁边给母亲剥橘子，阳光落在他侧脸，轮廓比从前柔和了许多——他是真的变了，从当年那个清冷寡言的少年，成了会耐心听长辈说话、会把她的小事记在心上的模样。
夏初时，苏清沅真的怀上了。那天她拿着验孕棒，指尖都在抖，薄砚舟下班回来，见她站在客厅里发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快步走过来：“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苏清沅把验孕棒递给他，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薄砚舟，你看……”
薄砚舟接过看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看她，眼里先是惊讶，随即漫开狂喜，却又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声音都有些发颤：“真的？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现在去医院？”
“刚测出来，哪就那么娇气。”苏清沅被他逗笑，心里却暖得发胀。
他却非要拉着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他才松了口气，回来的路上，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震着她似的。往后的日子更是紧张，不让她碰凉水，不让她弯腰，连厨房都不让她进，苏清沅笑着嫌他小题大做，他却板着脸说：“不行，你现在是两个人，得小心。”
沈砚书和林溪来看她时，见薄砚舟正蹲在地上给她系鞋带，忍不住笑：“薄总，你这也太紧张了，清沅姐还能自己系。”
“她弯腰累。”薄砚舟直起身，自然得很，又转身给苏清沅递了杯温水，“刚医生说要多喝水。”
林溪凑到苏清沅耳边小声笑：“清沅姐，薄大哥对你也太好啦。”
苏清沅看着薄砚舟的背影，心里软得像化了的糖——是啊，他对她，一直都这么好，只是从前藏在硬邦邦的壳里，现在全摊开在她面前，温温柔柔的。
冬天的时候，苏清沅生了个女儿，眉眼像她，笑起来眼角弯弯的，鼻尖却像薄砚舟，小小的，透着秀气。薄砚舟第一次抱孩子时，手都在抖，生怕把那小软团弄疼了，小心翼翼地托着，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陈奶奶和薄砚舟的母亲来看孩子，陈奶奶抱着小家伙，笑得合不拢嘴：“你看这小模样，随清沅，也随砚舟，真好。”
薄砚舟的母亲给孩子缝了件小棉袄，浅粉色的，上面绣着小小的紫藤花：“就叫‘念藤’吧，念着那紫藤架，也念着你们俩的缘分。”
“薄念藤。”苏清沅轻声念了遍，觉得心里暖烘烘的，“好，就叫念藤。”
念藤满月那天，沈砚书和林溪来了，还带来了个小银锁，上面刻着“平安”二字。院子里的紫藤架虽然没开花，却抽出了嫩绿的新芽，薄砚舟抱着念藤站在架下，苏清沅靠在他身边，沈砚书举着相机，喊了声“看这边”。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他怀里的小婴儿睡得安稳，她笑着眼看他，紫藤新芽在他们身后轻轻晃，阳光落在身上，暖得像过了许多年的时光。
后来念藤长大了些，会走路了，总爱拉着薄砚舟的手在院子里晃，指着紫藤架咿咿呀呀：“爸爸，花……”
薄砚舟就蹲下来，耐心地跟她说：“等春天来了，花就开了，到时候爸爸摘给你和妈妈。”
苏清沅坐在竹椅上看着他们，手里翻着那本旧相册，里面夹着外婆们的照片，夹着她和薄砚舟年轻时的照片，也夹着这几年的全家福。风从紫藤架下吹过，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岁月的温柔。
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有了念藤，日子里又多了许多细碎的暖——是她夜里给孩子喂奶，他会悄悄起来倒杯温水；是念藤学说话，先喊了“妈妈”，他假装吃醋却偷偷笑；是一家三口坐在紫藤架下，念藤趴在他怀里听故事，她靠在他肩上看夕阳。
没有波澜壮阔，只有藤下话绵长。是春有紫藤，夏有石榴，秋有银杏，冬有暖汤；是他眼里的她，她眼里的他，还有他们眼里的念藤；是岁岁年年，都守着这寻常日子，把暖慢慢过下去。
（第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