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鱼病时的体温计
林深发现朝夕不对劲时,它正侧着身子浮在水面,尾鳍无力地耷拉着,像片被雨打蔫的红枫。往常抢食最积极的鱼,此刻连飘到嘴边的鱼食都懒得碰,鳃盖开合的速度快得像架失灵的小风扇。
“怕是得了水霉病。”苏晚赶来时,手里攥着个小药瓶,标签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她用玻璃滴管吸了点鱼缸里的水,滴在载玻片上,对着阳光看——水里果然有细密的白色菌丝,像撒了把碎盐。
林深的心跳突然加速,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严重吗?”他看着朝夕身上渐渐蔓延的白膜,那层薄膜裹着鳞片,像件不祥的寿衣。
“别慌。”苏晚的指尖轻轻按在玻璃上,离朝夕只有几厘米,“水霉病是常见病,升温加盐就能好。”她转身找温度计,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抖,“就像人感冒,得好好照顾。”
他们把朝夕移进隔离缸时,这条红鱼突然挣扎起来,尾鳍扫过林深的手背,留下道湿冷的痕。苏晚用网兜稳住它,指尖沾着的药水在水里化开,像朵透明的花。“乖,很快就好了。”她的声音软得像水草,“你还要陪我们很久呢。”
隔离缸被放在画室最暖的角落,紧挨着暖气片。苏晚每天早晚各换一次水,每次都用温度计反复比对,确保新水和缸里的水温只差半度。林深则负责上药,棉签蘸着淡粉色的药水,轻轻涂抹在朝夕长白膜的地方,动作轻得像在给婴儿擦脸。
“你看它的鳃盖,”苏晚指着隔离缸,“刚才动了一下,说明有好转。”
林深凑过去看,朝夕果然在水里摆了摆尾鳍,虽然还是无力,但那抹红色在白膜映衬下,竟显得格外倔强。“它会好的,对吧?”
“会的。”苏晚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带着药水瓶的凉意,“鱼比我们想象的坚强。”
那几天,林深画什么都像隔着层雾。画布上的水草变成了纠缠的菌丝,墨团的背鳍皱成了病鱼的鳃盖,连苏晚的侧脸,都被他画得带着点忧心忡忡的影。苏晚没说什么,只是在他画画时,悄悄往他杯里加颗冰糖,看他皱眉喝下去的样子,嘴角会偷偷弯一下。
转机出现在第四天清晨。林深被鱼缸的响动惊醒,跑到隔离缸前时,正看见朝夕用头撞着玻璃,尾鳍上的白膜褪了大半,露出底下鲜红的鳞片,像雪地里钻出的火苗。
“苏晚!它好了!”他抓起手机就打,声音里的激动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电话那头传来苏晚带着睡意的笑:“我就说吧,它很坚强。”
把朝夕放回大缸那天,墨团罕见地游了过来,用头轻轻蹭了蹭红鱼的侧腹,像在问候。红豆和雪球、锦鲤也围上来,几条鱼在水草间绕了个圈,像在举办小小的欢迎仪式。苏晚站在缸边,看着这一幕,突然红了眼眶。
“你看,”林深揽住她的肩,“它们也懂互相惦记。”
苏晚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条歪歪扭扭的红鱼,旁边写着:“朝夕生病的第四天,林深给它换水时,把温度计拿反了。”字迹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像颗刚浮出水面的气泡。
“你还记这个。”林深的耳尖有点热。那天他急着看水温,确实把温度计拿反了,以为水温降到了15度,吓得差点把热水全倒进去。
“都要记下来。”苏晚把本子合上,封面是条胖乎乎的兰寿,“等我们老了,就着这些笔记回忆,肯定很有意思。”
初夏的雨落在画室的窗上,像首温柔的催眠曲。林深看着缸里恢复活力的朝夕,看着苏晚低头记笔记的侧脸,突然觉得,那些照顾病鱼的日子,那些弥漫着药水味的清晨,竟成了时光里最珍贵的片段。
就像水霉病会留下淡淡的疤痕,生活里的小坎坷也会在心上刻下印记。但只要身边有个人,愿意陪你守着隔离缸,愿意在你拿反温度计时偷偷记下来,愿意相信一条鱼也能熬过难关——那些疤痕,最终都会变成闪闪发光的勋章。
苏晚把空药瓶收进抽屉时,林深看见里面还躺着别的药瓶,标签上记着日期:“墨团消化不良,2023.3.12”“红豆产卵后体弱,2023.4.5”……每个日期旁边,都画着条小小的鱼。
“这是我们的家庭病历本。”苏晚笑着说,指尖划过那些标签,“以后还要记更多。”
林深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鱼缸里的朝夕正追着红豆游,红白色的身影在水草间穿梭,像两团跳跃的火焰。他知道,未来还会有新的病鱼,新的药瓶,新的慌张和等待,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缸鱼,再难的日子,都会像水霉病一样,在升温加盐的耐心里,慢慢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