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越冬的气泡
第一场雪落时,画室的鱼缸里起了层薄雾。林深趴在缸边看,发现是氧气泵吐出的气泡遇冷凝结的水汽,裹着墨团的背鳍慢慢上浮,像团会飞的墨渍。
“冬天水温低,气泡会变懒。”苏晚把暖手宝塞进他怀里,自己则捧着杯热姜茶,“你看它们上升得慢多了,像老太太散步。”
林深的指尖贴着玻璃,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鱼缸里的水温计指向18度,是苏晚调的最佳越冬温度。朝夕缩在水草堆里,只露出个红色的尾巴尖,像团没烧透的炭火;墨团更彻底,把自己埋在缸底的陶片下,只留对圆眼睛警惕地盯着水面。
“它们会冷吗?”林深问。他总觉得这些小生命和苏晚一样,看着坚强,其实藏着怕冷的软心肠。
“冷血动物不怕冷,”苏晚靠在他肩上,姜茶的热气拂过他的耳垂,“但会变懒,像熊冬眠,只是不用睡那么久。”她忽然笑了,“就像你,冬天总赖床。”
林深捏了捏她的手,戒指在灯光下泛着银白的光——那枚刻着小金鱼的戒指,如今总被苏晚戴着,洗碗时会摘下来放在鱼缸边,沾着泡沫的样子像条刚跃出水面的鱼。
越冬的气泡成了他们的时钟。林深发现,气泡上升的速度会随室温变化:晴天时快些,每秒能浮起三个;阴雨天就慢,半天才冒一个,在水面碎成细小的银花。苏晚用笔记本记着这些,说等开春了对比,能算出鱼缸里的“小气候”。
“你看今天的气泡,”她指着水面,“比昨天慢了0.5秒,说明暖气温度降了两度。”
林深凑过去看,果然,气泡在水里晃晃悠悠的,像喝醉了酒。“你比温度计还准。”
“那是,”苏晚得意地扬下巴,“我可是养了十几年鱼的人。”
大雪封门那天,水族店的加热棒坏了。苏晚急得给林深打电话时,声音都在抖:“好多鱼沉在缸底不动了,怎么办?”
林深抄起画室的备用加热棒就往外跑,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赶到店里时,苏晚正把自己的暖手宝裹在鱼缸外,指尖冻得通红。最大的生态缸里,几条锦鲤翻着肚皮,只有鳃盖还在微弱地动。
“别慌。”林深扯开外套,把加热棒放进缸里,插头插上的瞬间,他看见苏晚眼里的光亮了些,像濒死的鱼重新摆了摆尾鳍。
两人蹲在缸边守了整夜。苏晚靠在林深怀里,体温透过毛衣渗过来,像鱼缸里慢慢回升的水温。凌晨时,第一条锦鲤动了,尾鳍轻轻扫过加热棒,气泡在它嘴边炸开,像个微型的庆祝礼炮。
“活了!”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笑得像个孩子。
林深低头吻她的发顶,尝到了雪的清冽和她发间的皂角香。“你看,”他指着水面,“气泡都变活泼了。”
那天的朝阳把鱼缸染成了金色。林深看着苏晚给苏醒的锦鲤喂食,她的侧脸对着光,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像落了片融化的雪花。他突然想,原来守护一个人,和守护一缸鱼是一样的——要耐着性子等,要舍得用体温去焐,要相信那些看似沉寂的生命里,藏着能熬过寒冬的倔强。
开春前的最后一场雪,他们在画室的鱼缸里养了水草。苏晚说冬天的水草长得慢,正好给鱼当“越冬的床”。她把莫斯草铺在缸底时,林深发现那些细密的绒毛上沾着气泡,像缀了串透明的珍珠。
“这叫‘冒泡水草’,”苏晚的指尖穿过草叶,“说明它们在光合作用,给鱼供氧呢。”
林深的画笔在画布上移动,把这个瞬间定格下来——苏晚的手浸在水里,水草上的气泡像星星,鱼缸外的雪光映着她的侧脸,温暖得像幅不会融化的画。
画的名字,他想好了,叫《越冬的约定》。
雪停那天,气泡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林深看着水面不断炸开的银花,突然明白,春天要来了。苏晚的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戒指的温度和他的体温渐渐融合,像两尾在温水里相依的鱼。
“你看,”她轻声说,“气泡在告诉我们,冬天要走了。”
林深点头,心里却想着另一件事。他要在春暖花开时,给苏晚一个婚礼,像给鱼缸换一次彻底的新水,让所有的日子都清澈明亮,让所有的气泡都带着甜。而那些越冬的夜晚,那些冻红的指尖,那些在气泡里沉浮的等待,都会变成水草的养分,让他们的爱,在往后的岁月里,长得更茂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