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换水时撞见的心跳
降温那天,林深给鱼缸换水时差点闯了祸。他拎着水桶往缸里倒温水,手一抖,水流冲得墨团翻了个跟头——那团懒鱼难得慌乱起来,圆滚滚的身子在水里打转,尾鳍扫过朝夕的眼睛,两条鱼突然缠斗起来。
“慢点倒。”苏晚从画室门口走进来,手里还攥着刚织到一半的围巾。她快步走过来按住林深的手腕,水温计在水里晃出细碎的红,“30度了,太高了,鱼会缺氧的。”
林深低头看鱼缸,墨团已经缩到缸角,鳃盖张合得飞快,像台超负荷的小风扇。朝夕倒是恢复了镇定,正用头蹭苏晚伸进水里的手指,鳞片上沾着点白色的絮状物。
“它好像受伤了。”苏晚的指尖轻轻拂过朝夕的背鳍,那里有片鳞片微微翘起,边缘带着血丝。
“刚才撞的?”林深的心揪了一下。他对鱼向来粗手笨脚,以前总觉得换水不过是把旧水倒掉换新水,直到认识苏晚才知道,水温差不能超过2度,换水不能超过总量的三分之一,连倒水的角度都得顺着缸壁,像给婴儿喂药般谨慎。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苏晚从药箱里翻出黄粉,用温水化开后倒进鱼缸,“加点这个消炎,别感染了。”她的指尖在水里搅动时,林深看见她手腕内侧有颗小小的痣,像粒埋在皮肤里的鱼卵。
换水的节奏慢下来后,鱼缸里渐渐恢复平静。苏晚蹲在缸前,用滴管给墨团喂红虫,它大概还在生闷气,扭过头不肯吃。林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被鱼缸的蓝光映得发蓝,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水族店见她时,她也是这样蹲在隔离缸前,指尖悬在水面上,像在跟独舞说悄悄话。
“你以前总一个人换水吗?”他问。
“嗯,”苏晚把滴管放在旁边的小碟里,“我爸生病后,这些事都是我自己做。刚开始总掌握不好水温,冻死过两条兰寿,哭了好几天。”她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像水波,“后来就知道了,对鱼要像对人一样,得有耐心。”
林深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桶边缘,冰凉的塑料触感让他想起那个暴雨夜——母亲把他从池塘里捞上来时,也是这样冰凉的手,只是没有苏晚指尖的温度。
“我帮你吧。”他拿起另一个水桶,往里面加冷水,“以后换水都我来,你在旁边指挥。”
苏晚转过头,眼睛亮得像缸底的灯管:“真的?”
“真的。”林深点头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两人离得很近,他能闻到她发间的皂角香,混合着鱼缸里的水草腥气,像种奇异的香水。
从那以后,换水成了他们的固定仪式。每周日上午,林深负责提水、调温,苏晚负责观察鱼的状态、加硝化细菌。她总说他倒水声太大,像在拆鱼缸;他总笑她加药时太小心,滴管里的药水能数着滴数往下落。
有次换水时,苏晚踩着小凳子够鱼缸顶部的灯,林深伸手扶她,掌心刚贴上她的腰,就听见“哗啦”一声——水桶翻了,温水泼了满地,也溅湿了苏晚的毛衣下摆。
“对不起对不起。”林深慌忙去扶她,却被她按住肩膀。苏晚的毛衣湿了大半,浅蓝色的布料贴在身上,能看见里面白色的内衣轮廓。她的脸颊红得像缸里的红豆,眼睛却亮晶晶的。
“没事。”她的声音有点抖,“就是水凉了点。”
林深转身去拿毛巾,回来时发现苏晚正蹲在地上,用抹布擦水迹。她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他蹲在她旁边,毛巾递过去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触到电流般缩回手。
两人同时抬头,目光撞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湿毛衣的味道,还有鱼缸里飘来的淡淡的腥味。林深突然觉得,这味道竟该死的好闻。
“那个……”他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却被苏晚抢先开口。
“林深,”她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要不要……试试织围巾?”
林深愣住了。他看着苏晚手里的毛线针,上面缠着灰蓝色的线,像条没睡醒的蛇。“我不会。”
“我教你。”苏晚把一根毛线针塞进他手里,指尖的温度透过木质针柄传过来,“很简单的,就像……就像给鱼换水,掌握好节奏就行。”
那天的水最终没换完,但鱼缸里的鱼似乎并不在意。墨团趴在缸底打盹,朝夕和红豆它们在水草间追逐,像在嘲笑这两个手忙脚乱的人类。林深的手里缠着毛线,苏晚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教他怎么起针。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像幅没干透的水彩画。
林深后来才知道,苏晚那天织的围巾是给他的。灰蓝色,像他画室里的天空,长度正好绕脖子两圈。他第一次戴时,闻到围巾上有淡淡的水草香,还有点若有若无的鱼腥味——大概是换水时溅上去的。
“怎么有股鱼味?”他故意逗她。
苏晚的脸颊红了,伸手去抢:“那我再洗一遍。”
林深笑着躲开,把围巾裹得更紧些:“不用,我喜欢这味道。”
苏晚的眼睛里泛起了水光。她看着林深,忽然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像一片羽毛落在皮肤上,轻得像错觉,却带着足够的温度,烫得林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鱼缸里的朝夕突然用头撞了下玻璃,发出“咚”的一声。像是在提醒他们,这里还有一群看热闹的鱼。
苏晚的脸更红了,转身去收拾毛线针,动作快得像在逃。林深摸了摸被吻过的脸颊,那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像鱼缸里最温暖的那汪水。
他看着苏晚的背影,突然觉得,原来换水时的慌乱,湿毛衣的尴尬,还有这突如其来的吻,都像过滤棉上的时光,乱七八糟,却又该死的珍贵。
那天的水最终还是换了。林深扶着苏晚的手,把温水顺着缸壁慢慢倒进去。水温计显示26度,不多不少,正好。墨团懒洋洋地游了过来,用头蹭了蹭苏晚的手指,像在说“算你识相”。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给鱼缸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林深看着苏晚的侧脸,她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密的影,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换水不再是简单的体力活,而是藏着心跳和吻的仪式,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带着淡淡腥味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