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兰寿的褶皱里藏着月光
林深第一次见到那几条兰寿时,它们正趴在苏晚家院子的陶缸底,像几团会呼吸的绒球。苏父说这是“水墨寿”,背鳍退化得只剩一点凸起,肚子圆滚滚的,游动时像被人用手指推着走,笨拙又可爱。
“选一条吧。”苏父把渔网递给林深,陶缸里的水被阳光晒得温热,兰寿的影子在缸底晃成一团团模糊的墨渍,“养兰寿得有耐心,它们性子慢,像我这老头子。”
林深的网刚伸进水里,一条黑白相间的兰寿突然游过来,用头轻轻撞了撞网底,像在打招呼。它的头顶有块墨色的斑,形状像片柳叶,游动时那片“柳叶”就在水里轻轻摇晃。
“就它了。”林深把网提起来,兰寿在网里不安地扭动,肚子鼓得像塞了颗圆石子。
苏晚凑过来看,指尖轻轻点在鱼头上:“它好像喜欢你呢。”她转头对父亲笑,“爸,你看它多活泼。”
苏父笑着摇头:“这鱼是个懒性子,平时都趴在缸底不动,今天怕是知道要去新家了。”
回去的路上,兰寿被装在透明的塑料盒里,透过盒壁能看见它慢吞吞地游动。林深提着盒子,苏晚走在旁边,手指偶尔敲敲盒壁,兰寿就会游过来,用头蹭她的指尖。
“给它起个名字吧。”苏晚说,晚风掀起她的发梢,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林深看着盒子里的兰寿,它的背鳍褶皱里卡着一片细小的水草,像别了枚绿色的徽章。“叫‘墨团’吧。”
苏晚笑出声:“真形象。”
墨团进了画室的大缸后,立刻成了缸里的“老大哥”。朝夕和红豆、雪球、锦鲤都绕着它游,像是在朝拜。墨团却懒得理会,大多数时候都趴在缸底,只有喂食时才慢悠悠地动一动,吃相也斯文,不像朝夕总抢别人的食。
“它真的好懒。”苏晚趴在缸边看,手指戳了戳玻璃,“你看它肚子上的褶皱,都堆在一起了。”
林深放下画笔,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她:“懒点好,省心。”
苏晚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你说,鱼会做梦吗?”
“应该会吧。”林深下巴抵在她发顶,“墨团说不定在梦见趴在陶缸底晒太阳。”
苏晚笑了,声音闷闷的:“那它肯定梦到我爸了,我爸总给它喂红虫。”
林深收紧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些。他知道苏晚担心父亲的身体,也知道她独自撑起水族店有多不容易。“以后有我呢。”他轻声说。
苏晚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靠了靠,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像听着鱼缸里安稳的水流声。
墨团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林深发现自己画鱼时,笔触变得更柔和了。以前画朝夕,总爱强调尾鳍的灵动,现在画墨团,却喜欢描摹它背鳍上的褶皱,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里,藏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给墨团画了幅特写,用了大量的赭石和墨绿,让它趴在缸底的样子像幅水墨画。画完后挂在画室最显眼的地方,苏晚每次来都要站着看很久。
“你把它画活了。”她指着画里墨团褶皱里的光斑,“连这点光都画出来了。”
“因为它本身就很美。”林深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像你一样。”
苏晚的脸颊红了,伸手去推他,却被他握着手腕按在墙上。林深低下头,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像落下一片温柔的羽毛。然后是鼻尖,脸颊,最后是嘴唇。
他的吻很轻,带着松节油的味道,混着她发间的皂角香,在空气里酿成一种奇异的甜。苏晚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抖,像鱼缸里受惊的鱼鳍。
墨团在缸底慢悠悠地转了个身,仿佛在偷看这对相拥的人。朝夕和其他几条鱼却浑然不觉,依旧在水草间追逐嬉戏,尾鳍搅起的涟漪,在灯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从那以后,画室里多了些不一样的气息。有时是苏晚带来的鱼食香,有时是林深煮咖啡的焦香,有时是两人相拥时,空气中弥漫的甜。墨团依旧懒洋洋地趴在缸底,像个沉默的见证者,看着画架上的画布渐渐铺满温暖的色彩,看着两个相爱的人,把日子过成了温水里的诗。
一天晚上,林深画到深夜,起身去看墨团。发现它没有趴在缸底,而是悬浮在水中央,一动不动。林深心里一紧,伸手去敲玻璃,墨团却突然动了一下,慢悠悠地游开了。
他松了口气,才发现墨团的背鳍褶皱里,沾着一片小小的月光。原来它是在水里赏月呢。
林深拿起画笔,借着窗外的月光,在画布上画下这个瞬间——墨团悬浮在水中央,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它的褶皱里投下细碎的影,缸边的画架上,放着一幅未完成的画,画里有个姑娘,正趴在缸边,对着里面的鱼微笑。
画的名字,他想好了,叫《月光下的墨团》。
夜深了,画室里很静,只有画笔落在画布上的声音,只有鱼缸里安稳的水流声,只有月光,悄悄爬上墨团的背鳍,在那些温柔的褶皱里,藏起一个关于爱与陪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