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风雪历练
第一场雪下来时,窝阔台正在给雪上飞换脚绊。新的脚绊是用鹿筋做的,比以前的更结实,上面还挂着个小小的铜铃,走路的时候会叮铃叮铃响。
今年的雪来得早,怕是要下大。阿古拉裹紧了皮袄,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说,咱们得抓紧时间多打些猎物,不然冬天就难熬了。
窝阔台点点头,把雪上飞抱起来,走吧,去北边的林子看看,听说那里有野猪。雪上飞在他怀里动了动,好像知道要出猎,很兴奋。
北边的林子很大,树长得又高又密,雪落在树上,像给树枝穿了件白衣服。窝阔台牵着马走在前面,雪上飞站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用喙尖啄他的帽子。突然,雪上飞叫了一声,从他肩膀上飞了起来,在天上盘旋。
窝阔台抬头望去,看见远处的雪地上有一串很大的脚印,像是野猪的。他赶紧骑着马跟过去,阿古拉也跟在后面。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一只巨大的野猪,正站在一棵树下拱土,背上的毛又粗又硬,像钢针一样。
这野猪起码有三百斤。阿古拉小声说,不好对付啊。窝阔台没说话,他解开雪上飞的脚绊,指了指野猪,窝阔台没说话,他解开雪上飞的脚绊,指了指野猪肥厚的脖颈——那里的鬃毛最稀疏,是鹰爪最容易嵌入的地方。雪上飞在他肩头绷紧了翅膀,尾羽微微扇动,铜铃在风雪里抖出细碎的响。
我去东边撩它,你绕到下风处。阿古拉往靴筒里塞了把短刀,皮帽的护耳被风吹得贴在脸上。窝阔台点头时,呼出的白气撞上雪粒,在鼻尖凝成了霜。他摸了摸雪上飞的喙,那里还留着昨天啄食野兔时蹭的血痂,等它转头时再下爪,别碰它的獠牙。
野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两只小眼睛在雪地里闪着凶光。它拱过的树根处,露出半截冻硬的狍子腿,想来是把这里当成了冬粮仓。阿古拉突然从树后窜出来,扬手将手里的火把扔过去,松脂浸透的桦树皮在风雪里炸开一团火光。
野猪被惊得后退半步,随即狂躁地刨起蹄子,积雪混着泥块溅起半人高。它朝着阿古拉的方向猛冲,獠牙在雪光里划出两道白亮的弧线。阿古拉早有准备,翻身躲到一棵老松树后,野猪收势不及,狠狠撞在树干上,震得松针簌簌往下掉。
就是现在。
窝阔台对着雪上飞猛地挥手。黑影如离弦之箭窜出,翅膀扫过枝头的积雪,在野猪粗壮的脖颈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雪上飞的利爪精准地嵌入鬃毛稀疏处,鹰喙死死咬住野猪耳后的皮肉,那里是神经密集的地方,能最快让猎物失能。
野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甩起脖子。雪上飞像片被狂风撕扯的黑布,被甩得在空中打了个旋,却始终没松爪,利爪几乎要嵌进骨头里。鲜血顺着野猪的脖颈往下淌,在雪地上洇出朵暗红色的花。
砍它前腿!窝阔台拔出腰刀冲过去,靴底在结冰的雪地上打滑。野猪正发疯似的原地打转,想用身体把鹰蹭下来,根本没注意到逼近的刀光。窝阔台瞅准机会,翻身骑上野猪后背,双手紧握刀柄,顺着前腿与躯干连接的软窝狠狠刺下去。
刀刃没入半尺深,野猪疼得猛地蹦起,差点把窝阔台甩下去。他死死揪住猪鬃,感觉到身下的肌肉在疯狂颤抖,像座快要喷发的小火山。雪上飞趁机啄瞎了野猪的左眼,温热的血溅在它的羽毛上,瞬间冻结成暗红色的冰碴。
阿古拉也冲了上来,举起斧头劈向野猪的后腿。斧刃劈开冻土般的皮毛,露出雪白的脂肪层。野猪的动作慢了下来,血从两处伤口汩汩涌出,在雪地上积成个小水洼,很快又冻成了冰。
当野猪终于轰然倒地时,三个人影都在喘气。雪上飞站在野猪的胸口,正用喙尖撕扯着猎物的喉管,每扯一下,羽毛上的冰碴就簌簌往下掉。窝阔台摸了摸它的翅膀,发现左翼的飞羽断了两根,尖端还挂着几缕野猪的鬃毛。
这伤得养半个月。阿古拉用雪擦着斧头上的血,再过十天就是围猎大会,怕是赶不上了。窝阔台没接话,他从怀里掏出伤药——那是用熊胆和松脂熬的膏子,专治鹰的外伤——小心翼翼地抹在雪上飞的断羽处。鹰的身体抖了一下,却没躲开,只是用喙尖蹭了蹭他的手腕,像在说不碍事。
他们花了两个时辰才把野猪分解好。最肥的里脊肉切成条,裹上盐巴塞进鹿皮袋;四条腿用树枝架起来,借着篝火的余温烤得半熟,这样方便携带;剩下的内脏和骨头埋在雪地里,留着开春时给狼和狐狸当食儿——这是草原上的规矩,不能让猎物的魂灵饿着。
回营地的路上,风雪越来越大。阿古拉牵着驮着野猪腿的马走在前面,窝阔台把雪上飞揣进怀里,用羊皮袄裹得严严实实。鹰在怀里很乖,只是偶尔动一下,喙尖隔着衣料蹭他的胸口,带来微弱的痒意。
你说这鹰咋就这么认主?阿古拉突然回头问,风雪把他的声音刮得七零八落,我爹那只黑隼,养了三年还啄他呢。窝阔台低头摸了摸怀里的动静,熬鹰的时候,它看着我守了三个通宵没合眼。
其实他没说的是,有天夜里雪太大,火塘的柴烧光了,他把自己的皮袄盖在鹰架上,冻得缩在角落发抖。天亮时发现雪上飞站在他的胸口,用翅膀给他挡着从毡房缝隙钻进来的寒风,羽毛上结着层薄冰。
营地的毡房在风雪里像个鼓胀的白馒头。窝阔台刚掀开门帘,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阿古拉的婆娘正在煮肉汤,铜锅里的油星子溅在火塘边,发出滋滋的响。可算回来了!女人接过他手里的鹿皮袋,看见里面的里脊肉时眼睛亮了,这肉能做三天的肉干!
窝阔台把雪上飞放在铺着狼皮的矮凳上,解下它的脚绊。小家伙抖了抖羽毛,冰碴落在狼皮上,化成小小的水洼。他找来细竹篾,小心翼翼地把断了的飞羽固定好,又往它嘴里塞了块温热的肝,得好好补补,过几天还有硬仗要打。
夜里的风雪敲打着毡房,像有人在外面撒豆子。窝阔台躺在铺盖上,听着雪上飞的呼噜声——这鹰只有在彻底放松时才会发出这种声音,像只满足的猫。他想起父亲说过,海东青通人性,你对它一分好,它能记一辈子。
第五天头上,雪停了。窝阔台推开毡房门,看见太阳挂在东边的山尖上,把雪地照得白茫茫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雪上飞站在门口的木桩上,左翼的羽毛已经能微微扇动,只是还不能飞太高。
去看看那片柳树林吧。阿古拉牵着两匹马过来,马背上驮着新做的雪橇,昨儿个有牧民说,看见狼群在那边转悠,怕是盯上了咱们的羊群。窝阔台点头,把雪上飞抱上雪橇,让它去认认狼的味道。
柳树林里的雪没到膝盖,树枝上挂着冰棱,像一串串水晶。羊群在林子深处啃着被雪盖住的柳叶,牧羊犬在旁边警惕地转悠,看见他们时汪汪叫了两声。窝阔台让雪上飞站在自己的肩膀上,顺着风的方向望去,果然在远处的雪地上看见了一串狼爪印,足有巴掌大。
是只头狼。阿古拉蹲下身,用手指量着爪印的间距,步子迈得这么大,怕是饿极了。窝阔台摸了摸雪上飞的头,怕不怕?雪上飞蹭了蹭他的脸,突然朝着狼爪印的方向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股狠劲。
他们顺着狼爪印往林子深处走。越往里走,树越密,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突然,雪上飞从窝阔台的肩膀上飞了起来,在天上盘旋着,发出急促的叫声。
窝阔台握紧了腰间的刀,阿古拉也举起了弓箭。前面的雪地上,一只巨大的黑狼正趴在一棵倒下的树干旁,嘴里叼着只血淋淋的羊腿。看见他们时,狼猛地站了起来,眼睛里闪着绿幽幽的光,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这狼怕是有年头了。阿古拉的声音有点发紧,你看它的牙,都黄得发黑了。窝阔台没说话,他知道老狼王最难对付,狡猾又狠辣。他对雪上飞做了个手势,让它先不要进攻——对付这种老谋深算的猎物,得先打乱它的阵脚。
窝阔台突然朝着狼扔出块石头,雪块砸在树干上,溅起的冰碴打在狼的脸上。狼被激怒了,放下嘴里的羊腿,朝着他猛冲过来。就在狼快要扑到他面前时,窝阔台突然往旁边一闪,同时对雪上飞喊了一声:
雪上飞像道黑影俯冲下来,利爪直取狼的眼睛。狼很狡猾,头一偏躲开了,同时张开嘴想咬鹰的翅膀。雪上飞反应很快,翅膀一振飞到狼的背上,用喙尖啄它的后脑勺。狼疼得原地打转,想把鹰甩下来,却怎么也办不到。
阿古拉趁机射出一箭,箭头擦着狼的耳朵飞过,钉在旁边的树上。狼被吓了一跳,注意力分散了,雪上飞趁机啄瞎了它的右眼。狼发出一声惨叫,转身想逃,却被窝阔台扔出的绳索套住了脖子。
两个人合力把狼拽倒在地,阿古拉举起斧头,朝着狼的头狠狠劈了下去。狼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雪上飞站在狼的尸体上,用喙尖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好像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窝阔台走过去,摸了摸雪上飞的翅膀,发现左翼的羽毛已经能完全展开了。好样的。他笑着说,把鹰抱起来,等回去了,给你吃最好的肉。
回营地的路上,雪上飞站在雪橇的边缘,时不时展开翅膀试试力气,阳光照在它的羽毛上,闪着黑亮的光。窝阔台看着它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他知道,这只鹰已经能和他并肩作战了,不管遇到多大的风雪,多大的困难,他们都能一起扛过去。
到了营地,牧民们都围过来看他们的猎物。当他们看到那只巨大的黑狼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狼在咱们这儿祸害好几年了。一个老牧民说,吃了我家好几只羊,没想到今天被你们给收拾了。窝阔台笑了笑,指了指雪上飞,不是我厉害,是它厉害。
夜里,牧民们在营地里燃起了篝火,庆祝他们除掉了祸害。大家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喝着马奶酒,吃着香喷喷的烤肉。窝阔台抱着雪上飞坐在角落里,看着大家高兴的样子,心里也很开心。他把一块烤得香喷喷的狼肉喂给雪上飞,雪上飞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蹭蹭他的脸。
窝阔台看着雪上飞,突然想起了父亲。他想,父亲要是还在,看到他现在的样子,看到这只厉害的海东青,肯定会很骄傲的。他举起酒杯,朝着天上的月亮敬了一杯,爹,我现在也是个好猎人了。
雪上飞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朝着月亮叫了一声,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很远很远。窝阔台笑了笑,摸了摸雪上飞的头,以后,咱们还要一起打更多的猎物,一起守护这片草原。
月光洒在草原上,像一层薄薄的银霜。雪上飞站在窝阔台的肩膀上,眼睛望着远方,好像在憧憬着未来的狩猎生活。窝阔台知道,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的风雪等着他们去经历,很多的猎物等着他们去捕捉。但他不怕,因为他有雪上飞,这只勇敢、忠诚的海东青,会陪着他走过草原上的每一个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