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边的暖冬
巷子里飘起第一缕煤烟时,老灰正把最后一把棉花拖进墙缝。小白鼠用爪子把棉花铺得平平整整,又叼来几片晒干的槐树叶,垫在最底下,说这样躺着像盖了层花被子。
“够暖和了。”老灰蜷进棉花堆,舒服地眯起眼睛。今年的存粮格外多,墙角堆着玉米粒、面包渣、半块风干的肉干,还有小白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几颗花生,用槐树叶包着,藏在最里面,说是留着过年吃。
胖橘一家搬进了杂货店的仓库。老板在墙角给它们搭了个窝,铺着旧棉絮,还时常丢些鱼鳃鱼肠进去。那只总爱追小白鼠的小猫,已经长得半大,却还是老样子,见了小白鼠就凑过来,用尾巴勾它的腰,像在打招呼。
“它好像比胖橘还懒。”小白鼠躲在老灰身后,偷偷看那只小猫。小猫正趴在棉絮上晒太阳,听见动静,只是抬了抬眼皮,又闭上了。老灰笑了:“懒点好,懒猫不抓老鼠。”
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巷子里静悄悄的。人类缩在屋里烤火,猫和狗也待在窝里不出来。老灰和小白鼠窝在暖和的洞里,听着外面的雪簌簌落下,偶尔分享一颗花生,日子过得慢悠悠的。
小白鼠总爱缠着老灰讲故事,讲它年轻时怎么跟黑炭抢食物,讲它怎么从夹子底下逃生,讲它第一次见到春天的槐花是什么样子。老灰讲着讲着,就会停下来,看着小白鼠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那些过去的日子,因为有人听,才变得更有意义。
有天夜里,老灰被冻醒了。洞口的塑料布不知被风刮破了,寒风灌进来,吹得棉花堆瑟瑟发抖。它刚想起身去补,却看见小白鼠已经爬了过去,用自己的身子堵住破洞,小爪子紧紧扒着墙壁,毛被风吹得倒竖起来。
“傻东西,冻坏了怎么办?”老灰把它拽回来,用自己的肚皮裹住它。小白鼠在它怀里抖了抖,却用头蹭了蹭它的下巴:“你年纪大了,不能着凉。”
老灰的鼻子突然有些酸。它活了这么久,见过太多为了食物反目的同伴,见过为了取暖互相撕咬的同类,却从没被谁这么惦记过。它用爪子拍了拍小白鼠的背,没再说话,只是把它裹得更紧了些。
年关将近时,巷子里突然热闹起来。人类贴春联、挂灯笼,红色的纸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鲜亮。有孩子在巷口放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吓得小白鼠直往老灰怀里钻,却又忍不住探出头看,眼睛里映着烟花的光。
“过年了。”老灰看着窗外的红灯笼,喃喃自语。它记得很久以前,黑炭也喜欢看烟花,说烟花像会飞的。那时它们总在除夕夜的垃圾桶里,捡人类丢弃的肉骨头,啃得满嘴油香。
小白鼠突然从怀里掏出样东西,是颗用红绳系着的葡萄籽,大概是夏天从葡萄藤上捡的,被它磨得光滑圆润。“给你的。”它把葡萄籽塞进老灰嘴里,“过年要吃甜的。”
葡萄籽没什么味道,老灰却嚼了很久,觉得比任何食物都香甜。它把葡萄籽吐出来,用爪子埋进棉花堆深处:“等春天,我们把它种在槐树下,说不定能长出新的葡萄藤。”
小白鼠用力点点头,眼睛里闪着光。
大年初一的早上,阳光格外好。老灰和小白鼠钻出洞,看见胖橘带着小猫崽,正蹲在杂货店门口,看着老板贴春联。老板转身时,看见它们,愣了一下,突然从口袋里掏出块饼干,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转身进了屋。
胖橘看了看饼干,又看了看老灰,用爪子把饼干往它这边推了推。老灰没客气,叼起饼干,分给小白鼠一半,又分给小猫崽几块碎屑。阳光照在它们身上,暖烘烘的,像裹了层金子。
小白鼠突然指着天空喊:“你看!是野猫!”老灰抬头,看见一只黄棕色的影子,正从远处的屋顶掠过,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消失在红灯笼的光晕里。
“它回来了。”老灰笑了。小白鼠也笑了,小爪子紧紧攥着半块饼干,眼睛里映着阳光、红灯笼,还有老灰的影子。
炉火在屋里噼啪作响,煤烟在巷子里慢慢散开,带着饭菜的香味。老灰知道,这个冬天还没结束,雪还会下,风还会吹,但只要炉火还暖,存粮还够,身边的同伴还在,这个冬天就会像炉火边的暖光,温柔地裹着它们,直到春天再次叩响巷口的门。
而那颗埋在棉花堆里的葡萄籽,已经悄悄吸饱了暖意,等着在某个解冻的清晨,破土而出,带着整个冬天的期盼,向着阳光,慢慢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