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西屋门,五姑娘的一席话,说得在场人哑口无言。
就连尚和平也听得是目瞪口呆,心里翻江倒海:
这…这真是被锁了七八年的古代村姑能说出来的话?这逻辑,这犀利劲儿,这怼天怼地怼封建大家长的气势…乖乖,这五姑娘别不是也是个穿过来的吧?而且还是那种专修社会学或者女权主义的?!
王老抠被亲闺女这一通组合拳打得晕头转向,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手指着西屋的门,哆嗦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你…你…你个逆女!反了!反了天了!你…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打死你!”
他气急败坏地想找东西砸门,却脚下发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幸亏王大富和王二贵手忙脚乱地扶住了。
西屋里,王喜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斩钉截铁:
“打死我?行啊。门锁着,你进不来。要不你让大哥二哥把锁砸开?看看是你先打死我,还是我先一头撞死在这门上,让您人财两空!”
院子里,只剩下王老抠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和王家兄弟不知所措的吞咽唾沫声。
尚和平看着那扇紧闭的木门,眼神复杂,心里对这位五姑娘的好奇和敬佩,如同荒原上的野火,瞬间燎原。
院子里那空气,像是冻透了的粘豆包,又沉又僵。
王老抠被俩儿子架着,呼哧带喘,眼珠子瞪得溜圆却没了焦距,活脱脱一条离了水的胖头鱼。
西屋里再没声息,可那无声却比刚才的诛心之言更压人。
尚和平心里那点对“穿越同胞”的猜测翻腾得厉害,他清了清嗓子,觉得这僵局还得自己来破。
他转向王大富和王二贵,语气不容置疑:“大富哥,二贵哥,把门开开吧。这大冷天的,五姑娘昨儿刚受过伤,要是因为衣裳单薄,再冻出个好歹。到时候,别说‘放印子三爷’,就是阎王爷那儿,你们也不好交代。”
这话戳中了王家兄弟最怕的软肋。两人对视一眼,又瞅了瞅瘫软迷糊的爹,一咬牙,王大富从门框上头摸出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抖着手,“咔哒”一声,捅开了那挂了七八年的大铁锁。
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缓缓被推开。
一股混合着霉味、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清冷气息的味道飘了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口地上放着的一个豁口旧碗,里面还有小半碗结冰碴的冷水。
然后,一个身影慢慢从屋内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定在门口的光亮下。
尚和平只觉得呼吸一窒。
王喜芝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深色补丁的旧夹袄,下身是条单薄的灰布棉裤,膝盖处磨得几乎透亮。
脚上连双像样的棉鞋都没有,趿拉着一双快散架的破草鞋,露出的脚踝冻得青紫。
头发乌黑梳成麻花辫子,此刻胡乱地挽在脑后,脸上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额头确有一块磕碰的乌青。
可就是这样一身破败到极处的装扮,却丝毫掩不住她天生的丽质。
憔悴和苍白反而更凸显了她五官的精致,像是一株在冰雪废墟里倔强长出的冷梅,凄绝,却美得惊心动魄。
她有些单薄,但算不上清瘦,想是虽然被关着,饮食上应是没有被苛待的。
一张无可挑剔的鹅蛋脸,下颌线条柔缓得如同江南春山的轮廓,不尖不圆,气色虽苍白,但肌肤莹润,在冬日光线下泛着淡淡的、近乎透明的光泽,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不显粗糙,反倒添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娇憨。
眉如远山含黛,眉峰微微挑起,眉尾又轻轻落下,眉色不浓不艳,让整张小脸瞬间有了神韵,哪怕素面朝天,这双眉也足以撑起清丽风骨。
眼是难得的杏眼,眼型圆润,眼尾微微上翘,像极了春日枝头初绽的杏花瓣,带着几分娇俏,可偏偏眼瞳漆黑如墨,大而明亮,宛如两口被月光浸润的寒潭,深不见底。
那潭水没有半分波澜,没有恐惧的涟漪,没有乞求的微光,只有一片冰凉的冷漠,像是将世间所有暖意都隔绝在外,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可偏偏这般清冷,却又因眼睫的轻颤添了几分灵动,仿佛寒潭之上偶落的一片雪花,瞬间让整双眼睛有了生气。
鼻梁挺翘,带着柔和弧度的精致,从眉骨自然过渡而下,鼻尖圆润却不钝笨,透着几分娇俏,鼻翼两侧的阴影柔和,让整张脸的立体感瞬间凸显,不显凌厉,反倒与她清冷的气质相得益彰。
唇形薄而分明,唇峰清晰,像是用唇线笔精心勾勒过一般,唇色虽苍白,依稀淡淡的粉,透着几分清冷的娇柔,唇角微微下垂,自带几分疏离感。
这般容貌,若是少了几分清冷,便会显得过于甜腻;若是少了几分灵动,又会显得刻板生硬。
美丽、灵动与清冷完美融合,王喜芝站在那里,便宛如画中走出的仙子,惊为天人,让人目光一旦落在她身上就被黏住,再也移不开。
尚和平这心里,先像是被重锤猛地擂了一下,又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
他一个二十七岁的灵魂,什么战斗场面没见过?休息放假时,什么大长腿的妹子的视频没刷过?可偏偏此刻却看得有些呆了,心跳莫名漏了几拍。
短短十来秒,尚和平把他这辈子,还有上辈子,所有关于“美女”的描述词汇,都风驰电掣的过了个遍。
这姑娘……难怪放印子三爷会因为七年前看过一眼就念念不忘!难怪土匪要抢她上山!难怪王老抠要把她锁在房里!
王喜芝的目光极其冷淡地扫过院子里的人。在王老抠和两个哥哥身上停留时,那眼神跟看院里的石头、柴火没啥两样。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尚和平身上,也只是短暂一瞥,如同看一个不相干的物件,随即就移开了,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费力气。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是自由的味道,但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彻骨的寒意。
场面一时间更加尴尬了。
王家兄弟手足无措,王老抠半昏半醒。
尚和平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比如“五姑娘受苦了”,又觉得这纯属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