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旷的艺术馆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严景行那句轻飘飘的话,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砸碎了柳梦璃所有的骄傲与伪装。她脸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面具寸寸碎裂,露出下面深藏的惊恐与脆弱。血色从她精致的面容上褪去,嘴唇微微颤抖,那双一向锐利如刀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骇然。
这个秘密,是赵承业套在她脖子上的无形枷锁,是她甘愿沦为傀儡、替赵家打理这个肮脏洗钱工厂的唯一理由。除了她和赵家父子,她确信绝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眼前这个男人,仿佛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一眼就看穿了她灵魂最深处的疤痕。
“你……到底是谁?”柳梦璃的声音干涩沙哑,再也不复刚才的清冷。
潘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虽然没听懂什么“地下赛车”“巨额赌债”,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家老板只用了三言两语,就彻底击溃了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冰山美人。
这手段,比在期货市场上掀起滔天巨浪,更让他觉得心惊胆战。
“我是谁不重要。”严景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重要的是,我知道你的枷锁是什么,也知道怎么解开它。”
解开它?
柳梦璃的身体剧烈地一颤,眼中爆发出一种混杂着希望与绝望的复杂光芒。这三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摆脱赵家的控制,可那份被赵承业掌握的、足以毁掉她弟弟一生的证据,就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她想问“你能做什么”,却又不敢问出口,生怕那一点点刚刚燃起的希望,会瞬间化为泡影。
“赵家能帮你摆平的,是钱。但他们拿捏你的,是证据。”严景行一语中的,“我或许没有赵家那么有钱,但我能拿到他们拿不到的东西,也能毁掉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堡垒。”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柳梦璃死死地盯着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评估着眼前这个男人的实力和可信度。
他能悄无声息地查到自己最深的秘密,这意味着他的情报能力远超想象。他敢直接找上门来,点破艺术馆的真相,这意味着他根本不惧怕赵家的报复。
他,是赵家的敌人。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疯狂地滋长起来。
“我凭什么信你?”柳梦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依旧带着颤抖。
“你不需要信我,你只需要一个选择的机会。”严景行向后退了一步,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继续做赵家的傀儡,直到你和你弟弟被彻底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然后被像垃圾一样丢掉。或者,给我一个支点,让我来撬动赵家这棵看似不可动摇的大树。”
他的目光转向大厅里那些标着天价的“艺术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是一个艺术家,应该明白,最有价值的作品,往往诞生于毁灭之后。”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柳梦璃心中的混沌。
是啊,她原本是京城最有才气的名媛,是艺术圈冉冉升起的新星,却因为一步踏错,被困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每天与这些肮脏的交易为伍,灵魂早已蒙上了厚厚的尘埃。
她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沉默了良久。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
严景行笑了。他知道,这条鱼,上钩了。
“我什么都想知道。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他顿了顿,“先从赵家最近的烦心事说起吧。”
柳梦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快速筛选着脑中的信息。
“宏远科技。”她吐出了一个名字,“半个月前,它的Ipo申请在最后关头被券商主动撤回,上市失败。保荐券商,是赵家控股的海通证券。”
“原因?”
“官方的说法是,市场环境突变,为保护投资者利益,选择暂缓发行。”柳梦璃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但圈子里都在传,是宏远科技的财务数据有大问题,海通证券怕引火烧身,才紧急叫停。”
潘子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老板,啥是Ipo?上市失败又怎么了?赵家亏钱了?”
“Ipo就是公司第一次把股票卖给公众,上市圈钱。失败,就意味着钱没圈到。”严景行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目光却始终锁定着柳梦璃,“就这些?”
“不止。”柳梦璃摇了摇头,“我听赵启文在一次酒后无意中提起过,为了宏远科技这个项目,赵家在里面陷得很深,远不止一个保荐券商的身份。这次失败,让赵承业大发雷霆,据说在内部会议上,把海通证券的总裁骂得狗血淋头。”
这就很有意思了。
按理说,券商为了自保而撤回有问题的项目,是正常的风控行为。赵承预作为海通证券的实际控制人,就算项目失败有损失,也不至于为了一次合规操作而大发雷霆。
除非,这次失败,暴露了更深层次的问题,打乱了赵家更重要的布局。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柳梦璃看着严景行,“这个消息,够不够展示我的‘诚意’?”
“够了。”严景行点了点头,转身就走,“等我的消息。”
看着严景行和潘子离去的背影,柳梦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不知道自己把宝押在这个神秘男人身上,究竟是走向新生,还是坠入更深的深渊。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
回到那间熟悉的仓库,潘子还是没想明白。
“老板,咱们刚在期货上干了赵家五十个亿,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干嘛要去理会什么上市失败的破事?那娘们儿不会是随便找个消息糊弄咱们吧?”
“她不敢。”严景行已经坐在了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要么彻底崩溃,要么就会抓住任何一根救命稻草。她给我的,一定是她认为最有价值,也最不容易被追查到源头的信息。”
严景行面前的虚拟光幕再次亮起,这一次,不再是资金流转图,也不是K线图,而是一个个公司的名字,一份份财务报表,一篇篇新闻报道。
“超算大脑”全力启动,开始围绕“宏远科技”和“海通证券”这两个关键词,进行地毯式的信息挖掘和关联分析。
招股说明书、连续三年的审计报告、数百个关联方的工商信息、上千篇媒体报道和券商研报、甚至数万条社交媒体上关于这家公司的讨论……
海量的数据洪流,在普通人眼中是无法解读的天书,但在严景行的脑海中,却迅速被拆解、重组,构建成一个立体的、动态的商业模型。
潘子凑在一旁,看着光幕上那些飞速闪过的数据流,只觉得眼花缭乱,脑袋发胀。
“老板,看出啥了没?”
“这家公司的财务报表,太‘干净’了。”严景行的手指在光幕上轻轻划过,几张关键的报表被放大。
“干净还不好?”潘子不解。
“太干净了,就像一间精心打扫过、却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的样板房,每一件家具都摆在最完美的位置,反而显得虚假。”
严景行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超算大脑”在他的视野中,用红色的线条,将报表中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数据,连接在了一起。
“你看这里,”他指着资产负债表中的“预付账款”一项,“在申请上市前的两年,宏远科技的预付账款突然暴增了五个亿,占了总资产的近百分之三十。而它的供应商,前五名里有四家,都是在那两年内刚刚成立的。”
“再看这里,”他的手指又滑向利润表,“它的营业收入连续两年增速超过百分之百,毛利率更是高达百分之八十,远超同行业平均水平。这简直是科技股中的茅台。”
潘子挠了挠头:“这不说明公司牛逼吗?”
“牛逼的公司有很多,但违反商业逻辑的公司,背后一定有鬼。”严景行冷笑一声,“我让‘超算大脑’对那四家新成立的供应商,进行了股权穿透。”
光幕上,一张错综复杂的股权关系图瞬间生成。无数条线交织缠绕,最终,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个人账户。
“然后,我把这些个人账户的开户信息,与赵氏集团员工、以及他们直系亲属的数据库,进行了碰撞比对。”
潘子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只见那张股权图的尽头,几个鲜红的名字跳了出来,旁边标注着他们的身份——赵氏集团某高管的司机、赵承业某个远房侄子的老婆、甚至还有一个是赵家老宅的园丁。
真相,昭然若揭。
“我操!”潘子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这他妈不就是左手倒右手,自己买自己的东西,硬生生把收入给做了上去吗?这帮畜生,胆子也太肥了!”
“这还只是开胃菜。”严景行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他们把报表做得这么‘漂亮’,就是为了上市圈钱。但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自己叫停了?”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的模型开始进行反向推演。
如果Ipo成功,赵家会怎么做?
按照常规操作,他们会等股票上市,拉高股价,然后让这些代持的“原始股东”在高位套现离场,完成利益输送。
但……问题出在哪里?
严景行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无数种可能性在“超算大脑”中进行模拟和排除。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我明白了。”
他将宏远科技的招股说明书,翻到了最后一页,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风险提示,其中一条不起眼的条款,被他用红框标出。
【关于公司部分核心专利技术授权的风险提示】
“问题,出在这里。”严景行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宏远科技的核心技术,并非自有,而是来自于一家海外公司的授权。而这份授权协议,在Ipo申请期间,即将到期。”
“赵家的计划,是在授权到期前,利用虚假的业绩和技术光环,完成上市圈钱。可他们没想到,监管部门在最后的审核问询中,死死地抓住了这个专利授权的问题,要求保荐券商和律师出具一份详尽的核查报告,并要求海外那家授权公司提供一份无限期授权的承诺函。”
潘子听得心惊肉跳:“那家海外公司,肯定也是赵家的壳子吧?给一份不就完了?”
“不。”严景行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超算大脑”的分析结果,让他都感到了一丝惊讶。
“这家公司,不是赵家的。”
他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个指令,那家名为“helios tech”的海外公司的资料被调取出来。
当看到公司注册信息和实际控制人那一栏时,饶是严景行,瞳孔也不禁猛地一缩。
“竟然是……他们。”
ps:让赵家都得小心翼翼对待的海外公司,背后究竟是谁?